沈学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带着众人穿过，那片，早已被荒草，给彻底淹没的废弃厂区。
很快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所有人迅速上车。
商务车没有开车灯，就像一滴融入了黑夜的墨水，悄无声息地驶上了那条通往市区的乡间小路。
车里姜画眉那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沈学峰。
“回你家。”
沈学峰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我家？”
姜画眉愣住了。
“对。”
沈学峰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也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地方。”
“而整个南江市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你父亲，那位早已退居二线在所有人眼里都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领导的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姜画眉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身旁这个心思缜密到让她都感觉到一丝恐惧的男人。
那双总是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
四十分钟后。
南江市，西郊，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独立小院前。
黑色商务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市委早年，分配给离退休老干部的疗养区。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早已退出了权力中心，每天，只剩下，提笼遛鸟，颐养天年的老人。
所以这里的安保，和警戒，也远不如，市委家属大院，那么森严。
沈学峰一行人下了车。
姜画眉，走到那扇，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红木门前，轻轻地按下了门铃。
许久，门，才从里面，被缓缓地打开。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那双眼睛，却依旧，带着一种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睿智的老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是姜画眉的父亲。
南江市前任市委书记，姜振国。
“爸。”
姜画眉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姜振国看着自己那张早已被泪水，给彻底打湿的脸。
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心疼，和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他的视线，缓缓地从自己女儿的身上移到了那个站在她身后，虽然，一身风尘，但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仿若黑夜里最亮的星辰的年轻人身上。
“你就是沈学峰？”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姜书记，您好。”
沈学峰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他那仿若能洞穿人心的视线。
“我不好。”
姜振国，摇了摇头。
“我的女儿，跟着你差点，连命，都丢了。”
“你觉得，我能好得起来吗？”
沈学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爸！您胡说什么呢！”
姜画眉又急又气，猛地一跺脚。
“这件事，跟学峰没有关系！”
“是我自己要”
“你闭嘴！”
姜振国，猛地一声低喝！
那股，久居上位，所积攒下来的官威，瞬间就让姜画眉，把剩下的话，给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整个小院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姜振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沈学峰。
那双仿若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审视，有考验。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欣赏。
许久，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
他转过身，将所有的人都让进了院子。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给缓缓地关上了。
“轰隆。”
一声极其沉闷的声响。
就好像，将整个南江市，那场，足以让天翻地覆的惊天风暴，都给，死死地关在了门外。
……
书房里。
姜振国，亲自，给沈学峰泡上了一壶，上好的普洱。
“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将一杯，滚烫的茶，推到了沈学峰的面前。
“高卫东，和高逸民都死了。”
“你手里的那块硬盘，现在，已经成了唯一，能给他们定罪的证据。”
“但同时，它也是一颗足以让你和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都，万劫不复的炸弹。”
沈学峰没有说话。
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姜振国，看着他。
“硬查？”
“你查得过他们吗？”
“整个南江市，从上到下，早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你现在，除了你身后的这十几个从京城，带来的兵。”
“你还能，相信谁？”
“连我你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相信。”
沈学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您说的，都对。”
他缓缓地抬起头。
“但是您，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虽然，能杀人。”
沈学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是他们却不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姜振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轻人。
那双早已看惯了宦海沉浮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抹，真正的惊骇！
“你的意思是？”
“高逸民虽然死了。”
沈学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那个给他签发，死亡证明的医生，还活着。”
姜振国那双仿若早已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睛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年轻人。
那颗早已被几十年的宦海沉浮，给磨炼得坚如磐石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
彻彻底底地小看了他。
他本以为，沈学峰即便，有京城那通天的背景，有中央那把，足以斩断一切的尚方宝剑。
但面对南江市，这张早已盘根错节，烂到了骨子里的大网。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屠龙少年。
他空有一身屠龙技，却根本，找不到那条，隐藏在万丈深渊里的恶龙，到底藏在哪里。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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