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九层。
这五个字从许尽欢嘴里吐出来，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三皇子姬玄脸上那副运筹帷幄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身后的程昱，更是直接失态，尖着嗓子喊了出来。
“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牢第九层？那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难道不清楚？”
许尽欢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姬玄。
这才是真正的谈判。
前面的所有铺垫，都只是为了此刻的图穷匕见。
他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筹码，一个让三皇-子无法拒绝，又必须付出巨大代价的筹码。
姬玄没有说话。
叩。
叩。
叩。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单调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回响，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陆长风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体内的剑意蓄势待发。宿芷涵更是吓得往许尽欢身后缩了缩，小脸煞白。
只有许尽欢，依旧坦然。
他在赌。
赌这位皇子的野心，足以压过他对风险的恐惧。
“孤很好奇。”
终于，姬玄开口了，敲击声也随之停止。
“奉天城知道天牢有九层的人不少，但知道第九层具体情况的，屈指可数。你一个边陲小州的丹药商人，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很致命。
一个回答不好，他们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间书房。
许尽欢笑了。
“殿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殿下您，不也正在招揽我们这些‘身份不明’的人吗？”
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我们能为殿下炼制禁药，自然有我们的传承和渠道。这传承告诉我们，想要炼制真正能够逆转气运的丹药，就必须用最纯粹的‘死气’与‘怨念’作为引子。”
“而整个九州，再没有比天牢第九层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
需要“死气”是真，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里面的“零件”和【轮回盘仿品】。
程昱还想说什么，却被姬玄抬手制止了。
“第九层，不可能。”
姬玄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
“那是父皇亲自布下的禁制，别说是孤，就算是太子，也无权开启。擅闯第九层，等同谋逆。”
这个反应，在许尽欢的预料之中。
如果姬玄一口答应，那他反而要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了。
“那真是可惜了。”
许尽欢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没有最精纯的死气作为引子，那‘逆命丹’的效果，恐怕要大打折扣。而且，药力不纯，甚至有反噬其主的风险。”
“殿下与太子争夺国运，本就是逆天而行。若再被不纯的丹药气运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每说一句，姬玄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阳谋。
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诱饵已经放下，就看鱼儿怎么选。是选择放弃这致命的诱惑，还是选择冒着风险，咬下这一口。
书房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姬玄的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许尽欢也不催促，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子，最终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孤，可以为你们拿到进入天牢前八层的权限。”
许久，姬玄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们可以先去前八层寻找合适的材料。天牢关押千年，前八层的死囚怨气，也非同小可。或许，可以作为替代。”
他看着许尽欢，带着一种审视。
“这也是对你们能力的考验。如果你们连前八层都搞不定，那第九层，也不必再提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
既没有完全拒绝，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还顺带考验一下他们的实力。
不愧是能和太子斗到现在的皇子。
可惜，他面对的是许尽欢。
“殿下英明。”
许尽欢立刻拱手，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我们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只是，天牢毕竟是仙朝重地，守卫森严，我们几个外人进去，恐怕……”
“这个你无须担心。”
姬玄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扔了过来。
“这是孤的亲王令。凭此令，你们可以‘客卿’的身份，协助天牢炼丹师处理‘丹毒’问题，自由出入前八层。”
“天牢典狱长王忠，是父皇的老人，只认令牌不认人。你们拿着令牌去，他不会为难你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孤会派程先生的副手，李斯，陪你们一同前往。一来是为你们引路，二来，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通过他向孤汇报。”
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许尽欢心中了然，但脸上却是一片感激涕零。
“多谢殿下信任！我等定不辱使命！”
一切，尽在掌握。
……
回到客栈，许尽欢立刻布下数重禁制。
“事情就是这样。”他简单地将与姬玄的交易说了一遍。
宿芷涵听完，小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师兄，我们真的要去天牢吗？我听说，那里面好可怕，关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怕？”许尽欢看了她一眼，“我们刚从‘净化者’手底下逃出来，还有比那更可怕的吗？”
宿芷涵不说话了。
确实，和那冰冷的，要将一切都格式化的规则怪物相比，区区魔头，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长风，倾城，你们呢？”许尽欢看向另外两人。
陆长风只是简单地吐出一个字：“剑，在。”
他的意思是，无论哪里，他的剑都会为队伍开路。
墨倾城则妩媚一笑：“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能被仙朝关进天牢第九层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她的骨子里，依旧流淌着魔道妖女的好奇与冒险因子。
“很好。”
许尽欢满意地点头。
“记住，从明天开始，我们的人设，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被三皇子强行征召来卖命的倒霉蛋。”
“宿芷涵，你就是那个空有天赋，但胆小如鼠的天才炼丹师。进了天牢，你就给我表现出各种不适，害怕，恶心，怎么夸张怎么来。”
“陆长风，你是个愣头青护卫，除了听我命令，一句话都不要多说，别人挑衅你，你就用‘你瞅啥’的表情看回去。”
“墨倾城，你是我的侍女，负责端茶倒水，要表现得卑微，但偶尔可以流露出一丝对环境的不屑，符合你魔门圣女的高傲。”
他一一分派着任务。
“总之，我们的核心目标，就是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个典狱长，觉得我们是一群走了狗屎运，被三皇子强行拔擢起来的草台班子，不足为惧。”
“我们要让他们从心底里轻视我们，这样，才方便我们后续的行动。”
这便是“扮猪吃虎”的第一步。
在天道监控最严密的地方，最高调的伪装，就是低调。
第二天一早。
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青年文士找到了他们。
“在下李斯，奉殿下之命，带几位前往天牢。”
李斯的态度不卑不亢，显然是姬玄的心腹。
一路上，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许尽欢的来历和底细，但都被许尽欢用一套早就编好的说辞给糊弄了过去。
飞舟穿过繁华的城区，来到奉天城西北角一处荒凉的区域。
这里的建筑，全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黑色，连天空都比别处要暗上几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还夹杂着令人神魂不安的怨念。
宿芷涵的脸已经白了，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许尽欢拍了拍她的背，递过去一颗清心丹。
演得不错，但有一半是真的。
飞舟最终在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前停下。
那堡垒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某种不知名黑色金属铸成的闸门。门上刻满了镇压、封印的符文，一道道符文流光闪烁，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法网。
这里，就是奉天仙朝的利剑与囚笼——天牢。
李斯上前，对着大门出示了姬玄的令牌。
“奉三皇子令，带丹道客卿许尽欢一行，前来协助处理丹毒事宜。”
轰隆隆——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巨大的闸门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比外界浓郁百倍的阴冷、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闸门之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个提着灯笼，身形佝偻的老者，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看起来行将就木，但当他的视线扫过来时，许尽欢却感到了一股被洪荒凶兽盯上的错觉。
化神中期。
典狱长，王忠。
老者走到他们面前，浑浊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许尽欢身上。
他伸出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
“三皇子的手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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