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A大的一个大教室里，来的人把过道都站满了。
王冲就站在讲台上，背后的屏幕上是他的讲座题目——《后疫情时代的黑天鹅与资产避险逻辑》。
他那天穿了身好西装，深灰色的，衬衫扣子解开一个，没打领带。头发也收拾过，还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装得跟个大学问家似的。
这就是秦雅跟他提过的那个“海归精英”身份，周雪柔安排的。
他手里拿着个激光笔，说话声音不大，但教室里谁都能听见。他说话不快，讲的都是些没啥意思的金融新闻，可从他嘴里出来，就跟讲故事一样。他也没带稿子，那些数据信手拈来。
这里头有些东西，是他上大学那会儿学的，但大部分是周雪柔那边的人硬塞给他的。他熬了两个通宵，死记硬背，再换成自己的话说出来。
前排坐着几个女学生，早就放下笔了，手托着腮帮子，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王冲没怎么看那些一脸崇拜的女生，他的眼睛在找人。最后，他看到了教室后排角落里的一个男生。
那男的穿了件白T恤，戴着耳机，不像别人那样忙着记，就那么坐着，偶尔抬眼看一看王冲，眼神里带着点琢磨的味道。
赵小凡。
赵谦的儿子。秦雅给的资料里，有他的照片。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讲完，底下的人鼓掌鼓得手都红了。
王冲笑着朝台下弯了弯腰，系主任说请他吃饭，他给推了。还有几个学生想过来要联系方式，他也躲开了。他把自己的电脑收拾好，走出了报告厅。
他没出校门，拐进了学校里的咖啡馆。
他要了杯美式，拿着杯子，朝着靠窗的角落走过去。
赵小凡就在那儿。
耳机已经摘了，面前摊着一本画册，正低头看着。
王冲端着咖啡朝他走过去，走到桌边的时候，脚下故意崴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几滴，正好掉在桌上，差点就弄脏了那本画册。
“不好意思！没洒你身上吧？”王冲说话的声音听着很急。
赵小凡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王冲，脸上的戒备收了些。他认出来了，这是刚才讲课的老师。
“没事。”他伸手把画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王冲的眼睛落在那本画册上，是一本保罗·克利的作品集。
“克利的《死与火》。”王冲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喜欢他后期作品的可不多。”
这都是秦雅给的资料里写着的，说这个赵小凡，是学金融的，但还修了西方艺术史，最喜欢的就是德国表现主义。
赵小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一个讲金融的，能认出克利。
“您也懂画？”
“算不上懂。”王冲很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指着画册说，“瞎看。不过我觉得艺术和金融这两个事挺有意思，一个靠感觉，一个靠数字，但最后都是在找规律。”
他看着赵小凡的眼睛，继续说：“你看克利的画，乱七八糟的，跟小孩画的一样。但你往细了看，他的构图和用色，里头是有章法的，跟数学似的。这不就跟我们做金融的一样吗？从一堆乱数据里头，找出那个能赚钱的门道。”
赵小凡嘴巴都忘了合上，听傻了。
他跟别人也说过话，也说过金融，可从来没人像王冲这样，把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给说到一块去。眼前这个人，比讲台上那个金融专家，感觉要亲切多了。
“先生，您……”
“叫我王冲。”王冲笑了笑，眼镜片反着光。
之后的一个钟头，多数是王冲在说，赵小凡在听。
他们从克利说到康定斯基，又从画画说到了华尔街。赵小凡不管提什么问题，王冲总能从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三两句话就给他讲明白了。
“王冲哥，”他自己都没发觉就改了口，“我有个投资组合的问题，一直没弄明白，我们老师教的那个模型，感觉在现实里用不上……”
王冲没直接给他说答案，而是问了他几个问题，带着他自己把答案想了出来。
等这个问题解决了，赵小凡看他的眼神，都不只是佩服了，简直是把他当神了。
“王冲哥，你太厉害了！”
王冲只是笑了笑，把话头转开了。
“你这么爱画画，当初干嘛学金融？家里人要求的？”
一说到这个，赵小凡脸上的光就没了，他撇了下嘴。
“嗯，我爸……他觉得画画没前途。”
“你爸是做什么的？”王冲跟着问了一句。
“他是医生。”赵小凡就回了这么一句，不想再多说家里的事。
王冲也没追问，他知道，今天这第一步，成了。
“不早了，我该走了。”王冲站起身。
“王冲哥！”赵小凡也跟着站起来，有点着急地问，“我……我能加您个微信吗？还有好多事想请教您。”
“行啊。”王冲摸出手机。
两个人加了微信。赵小凡看着王冲的头像，高兴坏了。
“那我……能请您吃个饭吗？”他鼓足了劲儿问。
“下次吧，”王冲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等你把今天说的那个投资组合问题，写个报告给我看看再说。”
赵小凡一个劲儿地点头。王冲转过身，走出了咖啡馆。
上了出租车，车门一关上，王冲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他靠在后座上，抬手用力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周雪柔、秦雅、陈梦茹、林晓，现在又多了一个赵小凡……
这些人的脸在他脑子里转圈，让他心里很烦。
他觉得自己跟个提线木偶差不多，换着面具，让人牵着线，演完这场演那场。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王冲拿出来一看，是条新短信。
号码没存，但他知道是谁发的。
短信不长，一串数字，一个地址。
【703.XX银行.XXXXX.XXXXX。滨江路18号，金色年华会所，302包厢。】
王冲看着那串银行账号和地址，胃里翻江倒海。
金色年华会所。
是林晓的号码。
不对，应该是陈梦茹。她又来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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