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碎了皇城前的最后一寸宁静。
勤王大军如同一道黑色的怒潮,从洞开的北门席卷而入,迅速肃清了城内零星的抵抗,最终汇聚于那座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巍峨宫城之前。
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靖远侯与一众将领策马立于苏辰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与紧张。
只要攻破这最后一座城门,此战便可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大军准备发起总攻的瞬间,宫城那厚重的朱红城门之上,一个身披金甲的身影,缓缓出现。
是王景。
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笑意。
在他的身侧,两名亲兵,正用冰冷的刀锋,分别架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其中一人,是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太子。
另一人,则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正是被强行从病榻上拖来的当朝天子。
“苏辰!”
王景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变得尖利而刺耳,回荡在整个皇城广场上空。
“你不是要清君侧吗?”
“君,就在这里!”
他狂笑着,示意身旁的亲兵将刀锋又逼近了皇帝的脖颈一分。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立刻下令,让你这二十万叛军,退出京城,否则,我便当着天下人的面,弑君!”
此言一出,勤王大军顿时一片哗然,前进的势头戛然而止。
所有将士都停下了脚步,投鼠忌器。
靖远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催马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对苏辰说道:“太傅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老贼挟持陛下与东宫,我等若是强攻,恐伤及龙体,便要背上千古骂名啊!”
苏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城楼上那个状若疯癫的老人,缓缓抬起了手,示意全军稍安勿躁。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本来一鼓作气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整出这么多幺蛾蛾子。
这老东西,就不能干脆点投降吗?
非要耽误我回去补觉的时间。
城楼之上,王景见勤王大军果然停滞不前,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戏子,对着下方数万大军,开始了他最后的演说。
“看看你们自己!一群被虚名和伪善蒙蔽的蠢货!”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强权即是真理!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待我登基之后,史书上只会记载,我王景顺天应人,拨乱反正!而你们,苏辰,还有你们所有人,都不过是跳梁小丑,是遗臭万年的叛贼!”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试图动摇勤王军的军心。
城墙上,那些被他胁迫的禁军,脸上也露出了迷茫与挣扎。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苏辰动了。
他没有下令攻击,也没有拔出武器。
他只是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向前,一直走到了城墙之下,弓箭射程之内。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主人!”
赵武下意识地想要跟上。
苏辰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来。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苏辰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卷宗。
那正是周然用性命换来的,记录着王景所有罪证的绝命信,以及他后续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内力,灌注于自己的声音之中。
“王景。”
苏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皇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盖过了王景那尖利的咆哮。
“你说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此话不假。”
“但你可知,何为真正的胜利?”
不等王景回答,苏辰展开了手中的卷宗。
“十六年前,清河县周家与苏家抱错一案,你可还记得?你为了对付我,不惜毁掉两个家庭的安宁,视人命如草芥!此,为其罪一!”
“三年前,南阳府粮仓大火,烧毁赈灾粮三十万石,饿殍遍野,皆因你与当地官员勾结,以陈粮换新粮,中饱私囊!此,为其罪二!”
“北境之战,你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私通蛮族,致使我数万将士埋骨沙场!此,为其罪三!”
……
苏辰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每念出一条罪状,城楼下勤王军的杀气便浓重一分。
而城墙上,那些禁军士兵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城内,无数紧闭的门窗之后,无数百姓和被软禁的官员,也都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当苏辰念到最后一条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
“你丧心病狂,为一己私欲,竟敢暗中下毒,谋害圣躬,囚禁东宫,意图篡夺大夏江山!”
“此等禽兽行径,天地不容!此,为其罪十!”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随即,是冲天的怒火!
“杀了他!”
“国贼!还我袍泽性命!”
勤王军将士双目赤红,无数兵器指向城楼,若非军令如山,他们早已冲杀上去。
城墙上,一名禁军统领,听完所有罪证,握着刀柄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想起了自己那战死在北境的兄长,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京中的血雨腥风。
真相,如同一道霹雳,撕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
王景的脸色,已经由狰狞转为煞白。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一派胡言!全是污蔑!你们……你们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就杀了皇帝!”
苏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他收起卷宗,缓缓抬起手,指向王景身后那些眼神变幻的禁军,又指向自己身后那二十万杀气腾腾的大军,以及皇城之内,那无数扇窗户后透出的愤怒目光。
“丞相,你看看你的身后,除了刀剑,空无一人。”
“再看看我的身后,是三军将士,是天下万民!”
苏辰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云霄。
“强权或可得势于一时,但仁义王道,方能得天下人心!”
“这,就是你的霸道与我的王道之间,最大的区别!”
轰!
这句话,像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颗火星。
“开宫门!”
城楼之上,那名禁军统领猛地拔出佩刀,一刀砍翻了挟持太子的亲兵,振臂高呼。
“诛国贼!清君侧!”
“诛国贼!清君侧!”
城墙上,所有被胁迫的禁军,在这一刻,集体倒戈!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紧闭的宫门,竟从内部被缓缓打开。
无数拿着菜刀、锄头、木棍的京城百姓,如同潮水一般,从城内冲了出来,怒吼着扑向了王景那些为数不多的私兵。
众叛亲离!
王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瞬间倒戈的军队,看着那些曾经在他眼中如蝼蚁般的百姓。
他手中的人质,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意义。
他所倚仗的“强权”,在煌煌人心面前,被碾得粉碎。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精神彻底崩溃,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不久之后,宫门大开,勤王军入城。
身心交瘁的老皇帝,在见到太子的那一刻,回光返照般地交代完后事,便撒手人寰。
三日后,太子在苏辰与文武百官的辅佐下,登基为帝,改元“景和”。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波,就此平定。
而一手导演了这一切的苏辰,却在攻破皇城的那一刻,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当靖远侯等人终于在奉天殿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他时。
这位新朝的第一功臣,正靠着一根盘龙金柱,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