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印入手的那一刻,冰冷坚硬的触感,像一盆凉水,将苏辰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浇灭了。
他知道,自己那悠闲自在的咸鱼生涯,怕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还不等他为自己逝去的梦想默哀片刻,一个更大的麻烦,便随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进了报恩寺的大殿。
“报!”
那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京中八百里加急传出伪诏,言太傅苏辰勾结北境,意图谋反,已于昨夜伏诛!诏令天下州府,清剿太傅余党,凡响应者,皆以叛逆论处!”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放他娘的狗屁!”
北境副将赵武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直下。
“丞相老贼,颠倒黑白,无耻至极!”
“这……”
靖远侯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忧心忡忡地看向苏辰。
“大人,王景此举,分明是想在道义上先将我们打成叛军,如此一来,许多尚在观望的地方势力,恐怕就不敢轻易响应我等了。”
“伪诏?”
苏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严重缺觉而发涩的眼睛。
他最烦的不是被人污蔑,而是这种凭空多出来的,需要他耗费脑细胞去解决的破事。
这不耽误人睡觉吗?
他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拿来我看看。”
伪诏很快被呈了上来。
苏辰扫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这诏书通篇都是些“狼子野心”、“罪不容诛”的空洞词汇,连个像样的罪名都编不出来,文笔之拙劣,逻辑之混乱,简直像是出自某个三流说书先生之手。
“就这?”
苏辰将那份伪诏随手扔在地上,像丢一件垃圾。
“王县丞。”
“下官在!”
王德发立刻躬身出列。
“笔墨伺候。”
苏辰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句,随即走到大殿中央临时搬来的一张书案前。
众人见状,立刻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看上去还有些睡不醒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军神,要出手了。
苏辰确实出手了。
他拿起笔,想的却不是什么家国大义,也不是什么天下苍生。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必须速战速决。
早点把这破事解决了,早点找地方补个觉,这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怀着这份对睡眠最纯粹的渴望,苏辰手腕一动,笔走龙蛇。
他甚至都没有思考,那些由系统强行灌输进脑海里的无数经史子集、雄文策论,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自然而然地流淌于笔尖。
整个大殿,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一写,便是一个通宵。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大殿时,苏辰终于扔下了手中的笔。
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熬夜。
这种感觉,比在粪车里躲一夜还要难受百倍。
而在场的诸位将领藩王,看着他这副为国操劳至虚脱的模样,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太傅……为国事呕心沥血,我等万死难报其恩!”
靖远侯颤抖着声音,第一个捧起了那份墨迹未干的檄文。
只看了一眼,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侯爷,便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国贼王景,十大罪!”
“其一,媚上欺下,霍乱朝纲!”
“其二,构陷忠良,拔除异己!”
“其三,毒害圣躬,囚禁东宫!”
“其四,私通外族,出卖北境!”
……
檄文之上,字字珠玑,句句泣血!
每一条罪状,都附上了详尽的证据,尤其是关于王景克扣北境军饷,与蛮族暗通款曲的细节,更是由苏辰这位“镇北大将军”亲笔写出,其分量,足以压垮任何辩驳!
檄文的最后,更是写得气贯长虹,杀气凛然。
“……今贼臣当道,社稷危亡,辰虽不才,愿以书生之笔,行将军之事,匡扶社稷,再造乾坤!凡我大夏忠义之士,皆应荷戈执戟,共赴国难!此檄传遍天下,共讨国贼!”
“好!”
赵武看完,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拔出腰刀,振臂高呼。
“写得好!苏帅,末将愿为先锋,为您踏平京城,活捉王景老贼!”
王县丞则是捧着檄文,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
“雄文!此乃千年未有之雄文啊!有此檄文,何愁天下不应!”
“传令下去!”
苏辰摆了摆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将此檄文,抄录万份,用我们所有的渠道,送到大夏王朝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谁是忠,谁是奸!”
命令一下,数百名信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这份足以撼动天下的檄文,奔赴四面八方。
一场席卷整个王朝的舆论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
雍州。
刺史府内,雍州刺史正拿着王景的伪诏,满脸犹豫,不知是否该出兵响应。
就在此时,一份来自报恩寺的檄文被送到了他的案头。
他只看了几段,额头上便渗出了冷汗。
当他看到“私通外族,出卖北境”这一条时,更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他治下的雍州,紧邻北境,若是北境有失,雍州便是第一个遭殃的!
“来人!”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厉声喝道。
“点齐兵马,竖勤王大旗!本官要响应苏太傅,共讨国贼!”
……
江南,一座酒楼之内。
一群文人士子正对着王景的伪诏口诛笔伐,痛骂苏辰这个“乱臣贼子”。
突然,店小二将一份刚传来的檄文,贴在了墙上。
整个酒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
“啪!”
一名白衣秀才,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双目赤红,指着檄文,声音颤抖。
“毒害圣躬,囚禁东宫……此等禽兽行径,人神共愤!”
“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所学何为?今日,便要为这天地,求一个公道!”
他猛地站起,对着周围的同窗振臂一呼。
“诸位,随我北上,投奔苏太傅!笔墨不能救国,我等愿投笔从戎,为匡扶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愿随兄往!”
满楼士子,群情激奋,纷纷响应。
……
相似的一幕,在大夏王朝的每一个州,每一座府,每一个县,不断上演。
与那份漏洞百出的伪诏相比,苏辰的檄文逻辑严密,情感真挚,证据确凿,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轻易便撕碎了王景用谎言编织的大网。
短短三日之内。
响应勤王的旗帜,在各地接二连三地竖起。
无数忠于皇室的将领,心怀大义的藩王,以及自发组织的义士豪杰,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朝着报恩寺的方向汇集而来。
勤王军的规模,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壮大。
三万,五万,十万,二十万!
报恩寺外,连营百里,旌旗蔽日。
一场决定王朝命运的滔天洪流,已然形成。
而掀起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苏辰,却对此一无所知。
在写完檄文之后,他便钻进了后院马厩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也不管身下是不是干净,一头栽进草堆里,直接睡死了过去。
震天的操练声,鼎沸的人声,都无法将他吵醒。
他甚至还发出了轻微而满足的鼾声。
当靖远侯等人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们的勤王军主帅,正以一个婴儿般蜷缩的姿势,枕着手臂,睡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
看着那张在漫天旌旗下安然沉睡的脸,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涌起了一股近乎于宗教狂热的崇敬。
看!
这是何等的从容!何等的静气!
纵使身前是数十万大军,纵使即将面对一场改朝换代的滔天巨浪,在太傅大人眼中,亦不过是寻常风景,不值一哂!
能在这等时刻,还睡得如此安稳香甜。
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