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厨房灶台光可鉴人，冰箱里全是熟食速食，全无烟火气息。

陈琼推开门，不觉叹息。他想起山上的日子，自懂事起便被师父们疯狂使唤。

今日劈柴烧水，明日洗衣做饭，皮肉劳累是小事，师父们还特别喜欢让他搓澡。

每次搓澡，都是青春期的巨大折磨。

“大师傅说要学紫微斗数，二师傅说要学推拿正骨，说什么修道之人百样具精，却不见您老几位动过几次手。”

陈琼所属的正一天师道，祖师爷张道陵所创。

师父们却不在龙虎山，偏偏窝在山城乡下的古雪岩。

用大师父的话说：

‘小道修名，大道修性。’

‘天下门派众多，家国罹难时能担当着有几何？'

‘难道因为你不是在龙虎山上修行，就不是正一的天师？不是正一的天师，就不能经世济民？’

说得好。

放下名满天下的本家，跑到鸟不拉屎的山里修行，这份心性，陈琼估摸着自己还得再修个十来年才能做到。

不过师父们说他是天才，这倒是真的。

修道不满一年，他几乎学会了正一道所有术法，进步神速，令师父们瞠目。

师父们也不止会正一道的，茅山符箓、阁皂宗礼仪、全真道心经、净明道内丹、清微派内外同修，种种法门，一并传授给了陈琼。

他曾问过师父们，为何身为正一道天师，却会那么多教派的东西。

大师父只回一句：“它们与我们有因果在身。”

陈琼收起回忆，收拾好做法事的物件。今天，他决定最后再摆一次摊。

山城，中山路。

路人盯着一辆玛莎拉蒂直吞口水。

“开超跑摆卦摊，一卦能挣上一脚油门的钱吗？”

“管这么宽？人家开玛莎的还没嫌你电瓶车挡道！”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陈琼哼着歌刷手机，车窗突然被敲响。

咚咚！

“师父你好，违规停车，占道经营，行驶证出示下。”帽子叔叔面无表情。

“那个……证还在科目二……”陈琼一噎。

前几天还为下一顿饭发愁，哪来的钱考驾照？

第一次开上玛莎拉蒂，太过想要出门得瑟，倒是忘了这茬。

帽子叔叔正了正帽子，脸色一沉：“那请下车跟我走一趟。”

片刻后，局子门口。

陈琼和一个胖胖的身影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洪五：你他喵的，搬家也不跟我说，害我被叫来问话！

陈琼：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敲了没人应还非要敲！

一边的帽子叔叔看不下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干什么呢，挤眉弄眼的。”

洪五刚要解释，就看见两人身后被拖来的玛莎拉蒂。

他再次用眼神质问陈琼：你的？

陈琼嘴角上扬，微微抬起头，得意地回应：我的！

“你抢银行了？”洪五不禁大声发问。

帽子叔叔眼神顿时发亮，还有野生的功劳？

见状不对，陈琼连忙解释：“欸，别多想，我最近刚结婚，这车我老婆的。”

帽子叔叔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推了两人一把：“都跟我进来，把事说清楚再回去！”

足足两个小时的解释，陈琼才得以交清罚款，在好几名警员和路人嫉妒的目光下，交清了罚款出了局子。

两人随便找了个凉快处，各自点上一根烟。

“陈哥，你这车可不便宜，被扣了回家嫂子不能把你扫地出门吧？”洪五吞吐着烟雾。

陈琼大手一挥：“多大事，这个等级的家里车库有的是，回头考完驾照再来开就行了。”

洪五知道陈琼不喜欢吹牛，这话大概是真的。

但要他相信这事是真的，不亚于让他相信旁边站着的是米国总统。

陈琼没有多解释，带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片刻之后。

“陈哥，没想到改性子了，都开始吹牛了，一吹还吹这么夸张。

我跟你说，这吹牛讲究循序渐进，急不得，你上来就吹这么大，太容易被识破啦！

这里我知道，是苏式集团大当家苏慕的别墅，这下被我戳破了吧，哈哈哈……”

洪五的笑声戛然而止，陈琼用指纹打开了别墅大门。

不多时，洪五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懂了，你帮苏总看风水是吧，哎呀，我就说最近山城不太平，富人们心惶惶吧，哎呀这差点被你装到……”

直到陈琼将两人的结婚证放在桌上，洪五终于陷入了沉默。

“小胖啊……”陈琼轻叹。

“怎么了？”洪五木然。

“你可千万不能学哥，你的人生还长，还有无数的可能性，哥的人生就已经到这了，一眼看得见头，唉……”

洪五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真是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开路虎了，这是开上苏慕了！

那可是苏慕啊！

别说整个山城，哪怕整个广南，甚至全国都是有名的美女富豪！

人美性格好，家境厚实，只要知道她的男人，哪个没有梦想过能攀上这朵高枝！

“你，你……我……”洪五实在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却被陈琼拦住。

看着陈琼纯洁的双眼，洪五怒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本尊重你是一个有道行的人，仪表堂堂，品德高尚，如今却在这不思进取，吃软饭！简直是让人不屑与你为伍！”

声音洪若雷霆，振聋发聩，条理清晰，一脸堂堂，逻辑缜密，大义凛然。几乎震动了陈琼的羞耻心。

“这次的生意我投资三十万。”陈琼平静抛出。

“好勒哥，哥你坐半天了腿酸不酸啊，我帮你揉揉！”洪五瞬间变脸。

当天下午，太阳还没下山。

婉拒了多个女生上车的请求，洪五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陈哥，你也不用考什么驾照了，有我在，你只要用得上，随叫随到！”洪五拍着胸脯。

陈琼无语：“你的进取心呢？”

“陈哥此言差矣，你投了三十万，我讨好你，这难道不是进取吗？”洪五理直气壮。

哦吼，牛皮，还能这么解释。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一家摄影器材店。

“啥玩意，你说这玩意一个九万九？你这，陈哥我感觉没必要，我看我家里那个针孔摄像头就挺好的……”洪五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