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南卫所

江北省本有驻军两万余人，如今只剩一万多兵勇，营房空出约莫一半。

尉迟飞行事果决，当日便去了一趟江北将军府。

不过半日功夫，尉迟飞便回禀杨昭，说薛峰已爽快答应，让出一半营房。

杨昭心知这必是尉迟家在军中威势所致，当下也不点破，欣然含笑应下。

江北驻军大营空置的营房旋即被打扫出来，尉迟飞所带来的两千边军精锐悉数入驻。

杨昭亲往检视，见军容整肃，士气昂然，心中甚喜。

更令杨昭惊喜的是，这两千边军中，竟有西军骑兵三百、东军骑兵二百，皆是甲胄精良、战马雄骏的百战锐士。

杨昭又特地在帐中召见了西军统兵千户夏侯典与东军统兵千户刘飞。

夏侯典身形魁梧，面庞黝黑，言谈间自带一股边塞的粗豪与沉稳。

刘飞则略显精干，目光锐利，应对极为干脆利落。

杨昭与这二人交谈数次，深知这二人均是久经战阵的将才。

杨昭心中不由中感念，陛下此番调遣，实在是雪中送炭，思虑不可谓不周。

欣喜之余，杨昭与尉迟飞、夏侯典、刘飞等人商议，将这两千边军重新整编。

五百骑兵单独编为江南卫先锋营，由尉迟飞亲领。

七百西军步卒编为江南卫左营，由夏侯典统领。

八百东军步卒编为江南卫右营，由刘飞统领。

中军大营则以那五十三名历经血火考验的亲兵为根底，由叶禾苗统带，日后再逐步扩充。

江福则任杨昭贴身护卫，随侍左右。

整编既定，军营气象为之一新。

江福又寻来上好木料，制成牌匾，杨昭亲题“江南卫所”四个大字，悬挂于仙鹤堂大门之上，黑底金字，在阳光下凛然生威。

诸事渐备，唯有后营尚无着落。

杨昭心中暗忖，如今只待罗子霆率乡勇前来，便可补全这最后一块拼图了。

杨昭令各营人马于校场之中日日操练，枪戟如林，杀声震天。

惹得寿阳百姓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道：“咱这寿阳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支虎狼之师？”

须臾月余，罗子霆果然不负所托，率五百巢河乡勇风尘仆仆前来投效

这些巢河儿郎虽衣着简朴，却个个精神抖擞，行列间自有章法。

杨昭大喜，当即将这五百巢河儿郎编为江南卫后营，仍由罗子霆统领。

这日，滁阳城破的急报骤传而至，引起江北官场一阵不小的震动。

陈秉章再坐不住，当即匆匆赶到巡抚衙门隔壁的仙鹤堂。

江福引着陈秉章来至正堂。

甫一落座，陈秉章顾不得寒暄，开口便道：“滁阳已陷，贼兵兵锋直指我江北南境！还望杨大人以大局为重，即刻率江南卫精锐南下驻防，力保我江北门户不失！”

杨昭想起这段时间在寿阳城遭遇的诸般推诿冷遇，心下顿生反感。

“抚台大人此言差矣。守土安民，乃江北驻军份内之责。薛峰将军麾下尚有万余兵勇，抚台何不命其整军南下？杨某所部虽经操练，终是客军，岂敢越俎代庖？”杨昭微一沉吟，淡淡开口道。

陈秉章被这话一噎，面色顿时青白交错。

他此前曾数次微服往校场暗观，薛峰所部江北军士操练懒散，阵型涣散，与江南卫虎狼之师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此刻听杨昭口中说着推诿之辞，陈秉章心里虽如明镜般透亮，却又不能直言江北驻军之短，只剩下暗自愠怒。

默然片刻，陈秉章自知难以说动杨昭，只得强笑道：“既如此...便不叨扰了。”说完这话，径自起身告辞。

又过了几日，杨昭接到京中张曲直寄来密信，拆开一看，不禁陷入沉思。

正思忖间，忽听江福自门外进入，开口便道：“禀大人，陈抚台偕布政使何盛才、江北将军薛峰一同到访。”

杨昭整衣出迎，将三人请入正堂。

陈秉章也不绕弯子，从袖中取出一卷札子，正是内阁转来的文书，开门见山道：“朝廷已有明示，请杨大人率军南下御敌。还望杨大人以国事为重，万勿推辞。”

杨昭接过札子细看，确系内阁印信，心下暗叹。

沉默片刻，杨昭拱手道：“既然内阁已经决议，杨某自当遵命行事，择日整军南下。”

陈秉章听了这话，面色稍霁，急忙追问道：“不知杨大人预备何日启程？”

杨昭面露难色，缓声道：“抚台大人明鉴，眼下盛夏将至，暑气蒸人，行军本已艰难。更何况江南卫初建，军械粮秣尚多缺额，仓促南下，只恐...”

话音未落，何盛才已抢步上前，陪笑道：“大人所虑之事，陈抚台早已吩咐布政使衙门办妥。即日起便依照江北驻军章程，全额供给江南卫一应粮饷军资，断不敢有误。”

杨昭目光扫过三人，见陈秉章点头，这才开口应道：“既如此…三日后，江南卫开拔南下。”

待陈秉章三人离去，杨昭面色倏然一沉，急唤江福近前，低声道：“速传叶禾苗与王云、王田兄弟来见。”

不过片刻，三人齐至正堂。

叶禾苗领头行礼，王云、王田两兄弟紧随其后，动作干脆利落，俨然已是军中砥柱。

杨昭命三人坐下，目光却不由落在王云、王田身上。

王云、王田二人正是有幸存活的五十三名亲兵中的一对亲兄弟。

这兄弟二人平日操练时最为刻苦，更兼武艺高强、胆大心细，这一切杨昭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可偏偏张曲直寄来的密信中写得明白：经兵部档案细核，五十三名生还者中，唯王云、王田二人籍贯含糊，年貌与京卫军册所载略有出入，极有可能是洪逆早先安插的暗桩。

杨昭凝视王云、王田二人良久，动了收服二人的心思。

“大好男儿，奈何从逆？”杨昭忽然开口道。

听了这话，王云、王田均是浑身一震。

“大人既已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云高昂着头道。

杨昭站直了身子，看向二人道：“本官不要你们性命，甚至可以放你们回去。是继续跟着洪逆也好，还是归隐乡间也罢，本官概不过问！”

“当真？”王田有些不可置信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昭眼见二人面色松动，又道：“你二人骁勇善战，能否告诉我，究竟为何追随洪逆？”

沉默片刻，王田猛地抬头，眼眶赤红，开口道：“那年大旱，乡里黄大户强占我家田产，爹娘上前理论，竟被活活打死！县衙收了银子，反说我家讹诈，连祖屋都判给了黄大户...”

王云按住弟弟颤抖的肩头，续道：“洪大王替我们杀了黄大户，这仇、这恩，不得不报！”

叶禾苗此时忍不住插话道：“如今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这一切难道不是拜洪有缺所赐？”

杨昭微一点头，接口道：“朝廷确有弊政，然今上少年英主，正力革积弊。王师浩荡，洪逆岂能长久？”一摆手，又道：“你们...去吧！”

兄弟二人对视良久，忽然齐齐跪倒。

王田叩首道：“实不相瞒，这些日子见大人治军严明、爱兵如子，我等早存归附之心。只是...”

“只是怕朝廷不容从前污点！”王云接口道。

“江南卫麾下，只问将来，不究过往。”杨昭亲手扶起二人，“你们弃暗投明，本官保你们挣个正经出身，光宗耀祖。”

“若有异心，天诛地灭！”兄弟俩斩钉截铁立誓道。

杨昭见他二人目光澄澈，知是真心归顺，当即朗声大笑，吩咐叶禾苗道：“传我军令，江南卫齐聚校场，誓师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