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初露峥嵘

杨昭几乎一夜未眠，思绪如潮，直至东方微明，终于拿定主意。

天色刚亮，江北布政使何盛才便已候在官驿院中，见杨昭推门而出，急忙上前躬身道：“杨大人起得早。陈抚台今日另有要务缠身，特命下官前来听候差遣，协助大人查明哗变真相。”

杨昭目光沉静，却不容置疑道：“有劳何大人。请即刻知会薛将军，将三千残兵悉数集合江北驻军大营，本官要亲自处置。”

何盛才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问道：“杨大人...不先查探...这...这就集合士卒？”

杨昭负手而立，斩钉截铁道：“本官早已探明真相。何大人不必多问，速去传令便是。”

何盛才眼见杨昭神色凛然，不敢多言，只得拱手应喏，匆匆转身，前往江北驻军大营传令。

杨昭不慌不忙，领着叶禾苗和江福二人，慢悠悠来至江北驻军大营。

江北巡抚陈秉章、布政使何盛才和江北将军薛峰都已候在辕门。

杨昭心下了然，心想定是何盛才匆匆报信，请来了陈秉章，面上却不露分毫，气定神闲。

陈秉章迎上前来，拱手说道：“何大人刚才差人来报，说杨大人已查明哗变真相，却不知真相如何？”

杨昭微微一笑，步履不停，一边向营中走去，一边道：“抚台大人稍安勿躁，片刻便知。”

陈秉章无奈，一挥手，领着何盛才与薛峰，跟随杨昭身后踏入大营。

江北驻军大营校场之上，三千残兵衣衫褴褛，队列散乱。

校场四面围满甲胄鲜明的江北军士，个个手持长枪钢刀，煞气逼人。

杨昭一行人登上校场检阅高台。

陈秉章立于杨昭身侧，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不知这年轻的钦差究竟要唱哪一出。

杨昭立于高台，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三千残兵，忽然振声高喝道：“我乃钦命总揽江南民团、靖南宣慰使杨昭！此番南下，正为平定江南，扫除叛逆！尔等都是铁骨汉子，也都曾在江南为国流血，岂不知无故聚众哗变者，首犯皆斩，从者流三千里的律令？”

校场内鸦雀无声，残兵们目光躲闪，却无人应答。

杨昭高声续道：“本官已查明尔等哗变真相。今日不细究过往，只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寻一条活路？”

残兵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忽然一人昂首喊道：“什么活路？”

应声四起，人群躁动。

杨昭抬手一压，朗声道：“哗变终属大忌，更何况尔等之中混入了洪逆暗桩，借机煽动，乱我军心！”

此言一出，如寒冰坠地，三千残兵霎时寂然无声，每一张脸上都浮现出惊疑与恐惧之色。

高台之上的陈秉章、何盛才等人无不色变，纷纷侧目而视，眼中尽是惊疑。

“自此刻起！本官不问尔等用何手段，厮杀、突围、苟且，皆可！三千余人，本官只取五十人活命！余者…尽戮！”杨昭踏前一步，立于台缘，声震全场。

陈秉章闻言骇然，再顾不得仪节，急忙趋步近前，压低声音道：“杨大人三思！江北粮匮是真，亏待士卒也是我等之过。然暗桩一事尚无实据，驱使三千人自相残杀，岂非太过？将来大人整饬民团、平定江南，正需兵力，如此处置…是否过于草率？”

何盛才等人心里更是在想，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平日一副文人模样，怎竟如此酷烈？

杨昭看向陈秉章，目光如刀，冷声道：“陈抚台何以断定我手中并无铁证？”声调陡然一沉，愈显铿锵，续道：“三千人中暗藏逆贼，一旦骤然发难，抚台大人将如何应对？”

陈秉章被杨昭这么一问，心头陡寒，暗忖这三千残兵中潜入洪逆暗桩一事恐非虚言。

再一细想，这数千人每日耗粮甚巨，江北早已负担不起。若是借着杨昭的手将这三千人除掉，自己倒落个干净。

想到这里，陈秉章拱手道：“若果真如此…下官无话可说。”

台下三千残兵仍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只余一片死寂压在偌大校场之上。

江福忽然纵身跃下高台，立于残兵阵前，厉声吼道：“还不动手？等死么！纵使你们不动，四周官兵的刀剑又何曾留情？”

杨昭目光倏地转向薛峰。

薛峰心领神会，急瞥陈秉章一眼。

陈秉章双目紧闭，微一颔首，似是默许。

薛峰再不犹豫，振臂高喝道：“弟兄们...准备！”

薛峰令下刹那，校场四周官兵齐声应和，刀枪并举，寒光凛凛，直指场中三千余人，杀意如潮涌至。

便在此时，残兵中忽有一人暴起，扑向身旁之人。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响应，如困兽决死，满腔愤懑全部化作拳脚相向。

这三千残兵初时先用拳脚肉搏，打到后来，甚至到了牙咬指撕的地步。

血溅尘泥，惨呼哀嚎不绝于耳。

江北驻军大营的校场，顷刻间变成修罗场，一片惨烈景象。

陈秉章眼见三千残兵自相残杀的惨烈景象，耳听校场中嘶吼惨嚎之声不绝，不禁面白如纸。

陈秉章再也站立不住，转向杨昭颤声道：“下官...衙门中尚有公务待理，恕难久陪，先行告退了。”说完这话，几乎不敢抬眼，匆匆引着何盛才疾步下台离去。

杨昭仍伫立高台，身影挺拔如松，任凭风中血腥之气弥漫，目光始终未离场中分毫。

直至日头偏西，残阳染血，校场中才渐渐止息。

五十余条汉子兀自立于尸骸之间，浑身浴血，喘息粗重。

杨昭抬手一挥，叶禾苗与江福立时跃下高台，疾步于狼藉之中清点人数。

片刻后，二人返台复命道：“禀大人，幸存者五十三人。”

杨昭点点头，踏前一步，朗声：“自今日起，尔等不论原属何卫，皆编入本官江南卫麾下，为我亲兵！”

“喏！”五十三条汉子齐声喊道。

杨昭转头看向江北将军薛峰，开口道：“薛将军，请即刻遣医官为我亲兵疗伤，安置上等营房，一应用度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