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启程南下

君臣三人转入暖阁。

“此去江南，山高水远，凶险难测。杨卿...准备何时启程？”赵鼎语气中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杨昭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军情紧急，不容耽搁。臣回府略作收拾，明日一早便走！”

赵鼎微微颔首，只说了一个“好”字。

杨昭沉吟片刻，低声道：“杏娘入宫的吉期定在十余日后，微臣这一去，山高水远，怕是...赶不上喝陛下这杯喜酒了。”

赵鼎故意板起脸孔道：“杨卿虽远在江南，但这份贺礼却少不了，朕要亲自过目。”

杨昭正色道：“微臣不敢忘！微臣定备下一份厚礼，遥祝陛下与娘娘百年同心！”

赵鼎点点头，又道：“叶禾苗此次随你南下，朕赏他一个羽林卫百户的出身，日后...也好搏个前程。”

杨昭心头一热，当即跪倒，肃然谢恩道：“臣代叶禾苗，叩谢陛下天恩！”

赵鼎伸手扶起杨昭，君臣二人又说了好些话。

直至暮色四合，暖阁内燃起烛光，赵鼎这才唤来包逑，吩咐道：“替朕送杨卿回府。”

杨昭躬身退出暖阁，默然随包逑步出文华殿。

赵鼎悄悄起身，踱至殿门边上，倚着雕花门框，凝视着那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背影。

忽然间，杨昭蓦然转身，面向巍峨的文华殿，整了整衣冠，在渐浓的夜色中，极其郑重地行下三拜九叩的大礼。

少年天子倚门望着，眼角不觉微微湿润，心中默念：“杨卿，此一去，千山万水，艰险莫测。不知何日才能与你在这文华殿中相聚。”

杨昭心中同样涌起万千感慨，六年压抑、大半载风云，他早已与少年天子生出了亦君亦师亦友的复杂情谊。

何日才能重归？

包逑一路将杨昭送至易居巷小院。

这位向来滴水不漏的内侍此刻脸上竟也真情流露，握紧杨昭双手道：“先生此去，定要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江南地面若有什么棘手处，万万保重自身。若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可托付心腹之人，给咱家带个口信儿就行！”

杨昭心下明了，郑重谢道：“公公情谊，杨昭铭记于心！”

送走包逑，杨昭即刻唤来叶禾苗，将提前南下及陛下赐他羽林卫百户出身之事一一道来。

叶禾苗一怔，黝黑脸膛涨得通红，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多谢陛下天恩！多谢兄长提携！”

杨昭赶忙扶起叶禾苗，却听叶禾苗又急急道：“这一走匆忙，临走前我...我想再见妹子一面！”

这话正合杨昭心意。

临行前怎能不与胡雅好好告个别？

杨昭点头道：“理应如此！”

二人当即动手收拾行装。

行装收拾已毕，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声响。

敲门声跟着响起，叶禾苗打开院门，看清来人，不由一愣。

叶禾苗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沈明月之父，江南富商沈万。

叶禾苗急忙回头，高声喊道：“兄长，沈员外来了！”

杨昭迎到院门处，沈万上前恭敬行礼，却不进院门。

沈万转身从车内取出一卷装裱精良的画轴，双手奉上，开口道：“杨大人，小女明月嘱托老夫定要此画亲手交予大人，权作大人进献陛下贺礼。”

杨昭小心翼翼接过，展开画轴，竟是百余年前丹青圣手汤子午亲笔所绘《百子千孙图》。

笔墨酣畅，意趣盎然，价值何止千金。

杨昭心头一暖，暗叹沈明月竟连这份心意都替他备得如此周全，不由问道：“沈姑娘现在何处？杨某明日便要南下，不知可否当面谢过？”

沈万苦笑摇头道：“大人恕罪，小女自幼有主见，老夫...确实不知她身在何处，只是她一早便差遣仆人送来此画与口信。”

“若大人得知小女下落，万望也告知老夫一声。”沈万言辞恳切，低声续道。

杨昭心中无端泛起一阵空落，只得颔首应下。

待沈万离去，杨昭携叶禾苗径向丰乐坊奔去。

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便见胡雅与叶杏娘早已立在庭院当中，显然已等候多时。

檐下灯笼晕出暖光，将她二人身影拉得细长。

胡雅一见杨昭，再也不顾平日矜持，疾步上前扑入杨昭怀中，双臂紧紧环住腰身，脸颊埋在杨昭胸前，肩头微微发颤。

杨昭手掌轻抚胡雅后背，任由胡雅将自己紧紧抱住。

叶杏娘在一旁瞧着，眉眼带笑，转而看向自家兄长，语气轻快地打趣道：“东厢客房一直收拾着呢，哥哥今夜不如就歇在此处，也省得明日清早再奔波汇合。”

这话里的意味太过分明，胡雅一下子松开杨昭，脸颊绯红，羞得几乎要躲到杨昭身后。

不料杨昭却手臂一紧，反将胡雅牢牢圈回怀中。

“等我！待江南诸事稍有头绪，定然风风光光娶你过门！”杨昭低头凝视胡雅双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立誓。

夜色渐浓，月华如水银泻地。

杨昭今夜再无犹豫，留宿于这满是馨香与温存的丰乐坊小院。

灯烛熄了又明，直至夜深。

翌日清晨，天光未透时，杨昭已领着叶禾苗抵达东华门外。

照例，他二人奉旨离京，须来宫中陛辞。

羽林卫千户尉迟飞一身玄甲，立在东华门前，神色肃穆。

见杨昭近前，尉迟飞踏前一步，洪声道：“杨大人留步！陛下有口谕！”

杨昭与叶禾苗当即跪倒，垂首听旨。

“陛下有谕：朕不忍再见离别之景，亦不忍亲送。特赐上驷院良驹两匹，助卿等南下驰骋。望卿等珍重，勿负朕望。”

二人面向巍峨宫城，郑重行下三拜九叩大礼。

杨昭起身，自怀中取出那卷《百子千孙图》，双手递给尉迟飞，开口道：“这是臣进献陛下贺礼，劳烦尉迟兄弟转呈天颜。”

尉迟飞接过画轴，目光灼灼，道：“请先生放心！小弟定然送到。陛下已经点头，两千边军精锐一到京，便由小弟统领，驰援江南！先生只需稳坐中军，静候佳音！”

杨昭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两千边军精锐竟由赵鼎最喜爱的羽林卫千户尉迟飞亲自统领！

“那杨某便在江南煮酒相候，静待尉迟将军虎驾！”

杨昭与叶禾苗二人翻身上马，离京而去。

穿过数条街巷，叶禾苗见杨昭引缰向北而行，心中顿感诧异，开口问道：“兄长要往江南而去，又为何向北而行？”

杨昭轻叹一声道：“诸位挚友必在城南相送，我心中...实在不忍再见依依惜别之态。不如就此悄声远去。”

两人两骑，由京城北门而出，沿着高耸的城墙徐徐绕行。

直至绕至城东，二人这才挥鞭策马，转向南去官道。

京城巍峨的轮廓渐渐抛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