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曲直不出意料的成为了行走内阁、专司军务的人选之一。
除了他是通过安大海的门路,被何太后假手朱学正硬塞进来的外,剩余二人皆是天子亲选。
兵部员外郎庞从云深通兵法。
户部主事王汲是钱粮高手。
二人在朝中均是素有直名,独来独往,不受待见之人。
至于张曲直究竟是什么人,杨昭早已将一切禀明了少年天子。
庞从云统筹兵马,王汲总理钱粮,张曲直参赞机宜,相得益彰。
三人很快拟出江南进兵方略条陈,直达御前。
少年天子过目后,深以为然。
隔天,谕旨下达。
“责湖湘将军章亮统领湖湘、湖荆两省三万大军,出湖昌城,沿沅水东进。”
“责中原将军孔悦整合江南、江北、齐鲁、中原四省五万大军,自淮河南下。”
“责吴浙将军朱彤节制吴浙、闽越两省四万大军,由仙霞岭北上。”
“三路大军,十二万人马,分合进击,速剿洪贼!”
散值时分,杨昭正收拾案头文书。
赵鼎冷不丁冒出一句:“杨先生近来怎么不住文渊阁值房了?莫不是...有了好去处?”
杨昭脸上顿时一热,支吾道:“微臣...微臣...”
“朕说笑罢了。”赵鼎摆摆手,语气忽然郑重,“三路大军已开拔,朕总算松了一口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同去?”
杨昭还未反应过来,赵鼎已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包逑见状,连忙小跑跟上。
暮色四合,丰乐坊内灯火渐起。
二人刚拐入坊口,忽听一声尖锐哨响。
数道黑影从两侧屋顶飞掠而下!
寒光闪烁间,六柄钢刀已劈头盖脸斩来!
包逑尖叫一声,被一名黑衣人当胸一脚踹翻在地。
“小心!”杨昭一声暴喝,身形如电,挡在赵鼎身前。
杨昭护住赵鼎,疾向坊外奔去,心里却惊骇莫名。
天子微服出巡,竟有人敢当街行刺!
这六名黑衣人的攻势似乎只是针对杨昭。
君臣二人均发觉了其中蹊跷。
“护驾!”包逑挣扎着爬起,尖声高呼。
布在丰乐坊的羽林卫暗哨顷刻间全部现身。
这些羽林卫本是为了保护叶杏娘的安全,没想到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刀光剑影间,一众黑衣人节节败退。
“抓活的!”杨昭护着赵鼎,高喊一声。
一众黑衣人见状,立即四散奔逃。
三名黑衣人纵身跃上屋顶,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两名黑衣人负隅顽抗,被羽林卫当场格杀。
最后一名黑衣人被羽林卫按倒在地,却猛地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眨眼间毙命。
赵鼎望向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笑道:“看来杨先生的仇家不少。”
杨昭苦笑道:“微臣也不知...”他余光瞥见赵鼎外袍衣角裂开一道口子,躬身道:“微臣情急之下,扯坏了陛下的衣衫...”
赵鼎低头一看,笑道:“不妨事,先去看看有人受惊没有。”
二人加快脚步向相邻小院走去。
来至院门前,杨昭忽地驻足道:“明日微臣便去顺天府,请鲍府尹彻查此事。”
赵鼎看向杨昭道:“告诉鲍希仁,杨先生遇袭,朕十分关切。”他将“杨先生”三字咬得极重。
杨昭自然明白赵鼎的心思。
少年天子到丰乐坊之事,不宜张扬。
杨昭点头道:“微臣理会得!”
这厢胡雅小院自是浓情蜜意。
那厢叶杏娘见了赵鼎,也是万般欢喜。
她瞧见赵鼎衣角裂开,不由分说替赵鼎脱下外袍,取出针线,就着灯光细细缝补起来。
少女纤细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神情专注得令人心醉。
赵鼎静静望着叶杏娘做针线活,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宫中绣娘手艺再精,又何曾有过这般真心?
“赵公子...”叶杏娘忽然开口,“杨大人既是大官...为何还听公子的?”
一旁叶禾苗闻言,忍不住插话道:“这还用问?赵公子定是更大的官!”
叶杏娘不禁偷眼看向赵鼎,小小年纪,能是什么大官?
赵鼎缓缓起身,叶杏娘将缝好的外袍替他披上。
“杏娘...”赵鼎轻叹一口气,“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其实...朕乃当今天子...”
叶家兄妹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鼎连忙扶起二人,痴痴地瞧向叶杏娘,鼓足了勇气,红着脸道:“杏娘...朕...朕喜欢你!”
叶杏娘脸上血色褪尽,转眼又涨得通红,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赵鼎伫立原地,望着叶杏娘脸上神情变幻,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叶杏娘嘴唇颤抖着,突然转身跑回房中,“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赵鼎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叶禾苗小心翼翼道:“皇...皇上,舍妹只是一时惊吓...”
“无妨...”少年天子勉强一笑,“你且照顾好她,朕不便久留,改日再来。”
赵鼎轻轻推开房门,转身离去。
包逑侍立门外,赶忙跟上。
二人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翌日清晨,杨昭踏入文华殿暖阁时,赵鼎已端坐案前。
“陛下...”杨昭刚要行礼,赵鼎已抬手制止。
“朕已知昨夜刺客是何人所派。”
“什么人?”杨昭急忙问道。
赵鼎手指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疏,笑道:“你自己看。”
杨昭上前翻阅奏疏,越看越是惊心。
这些竟全是弹劾他的奏章!
恃宠越权、私放大理寺囚、干预刑名...
诸般罪名,矛头直指杨昭前些日子从大理寺提人之事。
“原来是他!”杨昭咬牙道。
除了大理寺右丞张应平,还有谁会鼓动这么多人一齐上书弹劾杨昭?
“陛下的意思,是这些奏章都留中不发了。”包逑上前说道。
“陛下!”杨昭忽地跪地,“请治微臣之罪!”
“杨先生...这是何苦呐!莫要枉费了陛下的一片好意。”包逑近前劝道。
赵鼎一怔,随即会意。
杨昭这是要自己站出来,替他遮掩昨夜之事。
少年天子看向杨昭,眼中多出一分欣赏,沉声道:“准奏。卿自草诏,将杨昭痛责一番,仍留原职。”
杨昭起身走到案前,提笔蘸墨,一挥而就。
“内阁侍读学士杨昭,恃宠而骄,越权擅专,着即罚俸三月,以儆效尤。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