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部资料室——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报告终于写完了。王前进将一沓纸仔细装进档案袋，说：“得给许部长送去，他等着审初稿。”
江锋站起身：“这么晚了，我陪您一起去吧。”
王前进摆摆手：“不用，你们累一天了，早点休息。”他披上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江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王前进仿佛年轻了十岁。
办公室静了下来。
江锋整理着散落的图纸，陆玥则将一支支钢笔收回笔筒。
“饿不饿？”江锋问，“出去吃点东西？”
陆玥瞥了一眼挂钟：“食堂早关门了。”
“出去转转，说不定还有没打烊的。”
夏末的夜晚，风清凉柔和。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下夜班的工人骑车掠过，车铃叮当作响。
连日的紧绷暂告一段落，他们默契地没有再谈及工作。
可不谈工作，一时竟也无话。
走过几条街，饭店都已熄灯锁门。
“再往前走走？”江锋问。
“嗯。”陆玥轻声应道。
两人安静地并肩走着——不说话，也挺好。
一路走出厂区，经过公园，穿过广场。
最后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一个仍亮着灯的馄饨摊。
摊主像是专为散场的观众而设。
“老板，两碗馄饨。”江锋招呼道。
“好嘞，稍坐，马上就好！”摊主招呼起来。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清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
江锋饿极了，吃得很快。
陆玥小口吃着，偶尔抬眼看他，又望向电影院。
墙上贴着《田野》的海报，她目光停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江锋默默看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江锋刚到车间，就听说熊总工肠痉挛住院了。
“气得不轻，”赵全生凑过来低声说，“听说进了医院，嘴里还念念叨叨个不停。”
江锋绷着脸没接话。
他不敢笑，一笑就可能被说成是幸灾乐祸。
他本想去找秦秘书，却发现办公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一问才知是许部长派来临时接替的。
也是，工人三班倒已经够辛苦，总不能叫秦秘书连轴转48个小时。
上午工作进展顺利。
午饭时，江锋在食堂排队，前面几个女工正在聊昨天的事：
“…听说那个大学生可真行，连中央来的领导都夸他。”
“就是，我表哥在六车间亲眼见的，领导夸他和王高工配合得好…”
“你们说熊总工住院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啦，熊总工嫉妒呗，一急就病倒了……”
江锋排在后面，既然对方没注意到他，他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低下头，打好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匆匆吃起来。
刚扒了两口，赵全生就找了过来。
“可算找着你了，”赵全生抹了把额头的汗，也不坐，就杵在江锋旁边。
江锋没吭声，心里却想：这赵全生就算出了六车间，找人也还是一找一个准。
“什么事？”江锋问。
“霍书记找你，”赵全生压低声音，“现在就去，在他办公室。”
“应该是好事。”他又补了一句。
江锋点点头，还是把饭吃完后，才起身朝行政楼走去。
到了门口，霍书记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江锋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霍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见是江锋，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堆起笑容。
他热情地招呼江锋坐下，还亲自给他端了杯茶。
“小江啊，快喝点。这茶清热解暑，我怕你嫌烫，特意一早泡好晾着的，这会儿温度正好。”
江锋有点受宠若惊。
你一个书记，这样放低身段不太合适吧。
虽说我们昨天才见过，可说到底并不算熟。
“怎么样？最近工作还顺利吧？”霍书记寒暄着，问了问车间的情况，又关心了下生活。
江锋一一应答，心里却琢磨着到底所为何事。
聊了十来分钟，霍书记才切入正题：“这次找你来，是有个好消息。”
他顿了顿，留意着江锋的表情：“我给你争取到一个名额，参加省里的电子竞赛。”
江锋愣了一下：“电子竞赛？”
霍书记看出他的疑惑，补充解释道：“是电子无线电技能竞赛，省里举办的，含金量很高……”
江锋听着，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原来不是打游戏。
一个比赛名额而已，还得拿了名次才有奖励。
他小学时就不知被学校安排过多少次奥数、英语竞赛，从来都是陪跑，纯粹完成任务。
既然领导安排了，就去吧。
他这么想着，随口应道：“行，我参加。”
霍书记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
他原本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没想到江锋这么平静就答应了。
他期待中的激动和感谢没有出现，江锋的反应像听说要去车间加班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霍书记收起笑容，语气淡了些，“回去准备准备，具体安排等通知。”
江锋点点头，起身告辞。
江锋走后，霍书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小子还真难对付。不给点实在的好处，怕是笼络不住……”
江锋回到研发部，将事情告诉了王前进。
王前进如今已不再侍弄花草，整间办公室堆满了资料、书籍和技术期刊。
他略微整理凌乱的桌面，笑着对江锋说：“赵全生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件好事。”
江锋仍不太明白。
“霍书记这是要送你上天梯。你太年轻，直接提拔难以服众。但如果竞赛获奖，就是实打实的成绩，到时候再提拔，谁都说不出二话。”
江锋笑了：“哪有那么容易？听说全省选拔，比的是操作这样的基本功，不是知识储备。”
“事在人为，”王前进指尖轻敲桌面，眼中闪过洞察的光芒，“你要相信这句话：事在人为。”
江锋只当是鼓励，可王前进心里清楚——
霍书记是要抢一个先手，赶在所有人之前提拔江锋。
这样一来，无论江锋日后走多远，都打上了他霍书记的标签。
既然是特意安排，就必然还有后手，绝不会让江锋空跑一趟。
他郑重地对江锋说：
“你只管好好准备比赛，这是你的机会——抓住了，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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