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与假

许部长原本正听着音乐，忽然提出要拆开机器外壳。

众人一时摸不到头脑。

熊总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刚才还在疑惑，研发部居然真的做出了样机？这才不到两周？

听到许部长要拆机，他突然像是明白了：王前进和江锋那小子，该不会是拿了进口的内芯，套了个自制的外壳吧？

熊总工被这念头惊了一下。

厂里原本的打算，不过是勉强应付这次攻关任务，随便交个差也就过去了。

自从上次他与王前进争执之后，最坏的预期也就是王前进交白卷。

到时候大家再一起说项目难度太大、条件有限，实在做不出来。

许部长就算不高兴，也不至于处分谁。

然后自己再借着这个由头，慢慢收拾王前进。

可眼下完全不同了——研发部这分明是弄虚作假。

而且是在市领导面前，在中央下来视察的许部长面前。

现在许部长突然要拆机，恐怕就是起了疑。

一旦造假被坐实，电子二厂就要在全国“出名”了。

这责任，王前进担不起，他熊总工担不起，整个二厂也根本担不起。

这部样品的外壳是木制的，不好上螺丝，采用了榫卯结构固定。

因此要拆开，只能由当初制作外壳的那位老师傅亲自动手。

老师傅刚想上前，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他抬头一看，拉住他的正是熊总工。

“熊总工，你这是……”老师傅有些不悦。本来是个在大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却被人打断。

可一看熊总工，他吓了一跳：熊总工满头大汗簌簌直落，脸色苍白得吓人。

老师傅心中诧异。

熊总工天生肤色黝黑，平日里又总是黑着一张脸，此时竟让他觉得这张脸有些白。

“熊总工，你、你怎么了？”老师傅有些糊涂了。

许部长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怎么，不能拆吗？里面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肯让我这老头子看？”许部长的语气透着冷意。

听到这话，不仅研发部的人对熊总工此刻“碍事”的举动颇为不满，觉得他挑这个时候生事实在不顾大局。

连刘局长也心生不悦。

许部长恼火了一上午，直到刚才听音乐时心情才稍有好转，转眼又有人惹他不快。

他不过是想拆开看看，怎么一个个都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直接打开让许部长看一眼，就当哄老头玩了，等他看完再装回去，事情不就了结了？

“这外壳是谁做的？”刘局长朝人群中直接发问。

那位老师傅连忙应声：“是我，是我做的。”

“你过来，把外壳拆开。”刘局长当即下令。

老师傅不再犹豫，一把甩开熊总工的手，走到台前。

他当众解开榫卯，拆下外壳，露出了内部的电路结构。

许部长没看到预想中的进口电路，反而更加困惑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电路设计，连类似的都没有。

熊总工也凑上前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他发白的脸色又转黑了。

这套设计，许部长不认识，他却认得——

和之前江锋给他看的图纸几乎一样。

有几处不同，大概是后来又做了修改。

难道他们真的做出来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许部长没看明白，直接问王前进：“这是你们自己设计的？有图纸吗？”

王前进赶忙叫人取来图纸。

许部长接过来，当场在台面上铺开细看。

见他看得仔细，像是要挑出什么毛病，王前进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份图纸是他特意让江锋去掉FM收音模块和DC模块后重新绘制的简化版。

应该没问题吧？

可许部长反复比对图纸和样品，忽然开口道：“不对，这不对！”

虽然不清楚具体哪里不对，研发部众人的心还是一下子沉了下去。

熊总工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

他此刻心思有些复杂。

他既希望王前进他们没搞成，能闯出点祸来；

又怕他们闯得祸太大，自己脱不开身，被牵连进去。

一会儿幸灾乐祸，一会儿担惊受怕，整个人心神不宁，像是快疯了一样。

“这个扬声器可以看出来是后加的，图纸上也能看出来后期添加的痕迹。”

许部长开始解释他的发现。

“可这里呢，”许部长用手指着样品电路上一个位置，“这一块我是认识的，应该是做收音用的吧。可是呢，你们图纸上怎么没有？图纸上没有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王前进顿时有些语塞。

原图纸设计确实是有的，只是他让江锋删掉了。

后来研发进展顺利，他又觉得FM收音模块的设计其实不错，于是做样品时又加了回去，但图纸忘了同步更新。

这事本不复杂，解释起来却有点难，尤其不能讲实话。

不然领导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

让下属改了一通，最后又觉得还是第一版最好——这怎么看都像是决策犹疑、反复折腾。

他一紧张，话就更加说不顺畅。

刚想开口，字句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越是说不清楚，他心里就越是着急。

“许部长，这是我们前期研发阶段的设计图纸，所以您在这份上面找不到。”江锋看不下去，主动出声解释。

“哦？”许部长闻声转头，发现是个异常年轻的技术员。

他目光深沉，紧紧盯着江锋。

而江锋迎着他的注视，既没退缩，也不带敌意。

这份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许部长不由得暗自惊讶。

“这位年轻同志是？”江锋引起了大人物注意。

“这是江锋，厂里新招的大学生。”霍书记接过话。

钱厂长临近退休，熊总工主管技术。

说起人事安排，自然由他这个书记来介绍更合适。

“江锋进厂后，先下车间学习锻炼，之后调到王高工这边，呃……”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王高工学习，也加入了这个攻关小组。”江锋接口道。

霍书记其实清楚情况，刚才稍作迟疑，是担心把他说得太低，显得抢了他的功劳。

见江锋主动放低姿态，霍书记颇为满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大人物似乎不关心这些细节。

许部长直接追问：

“江锋同志，你说这是前期设计的图纸，所以找不到有关收音功能的设计。那是不是说，你们还有后期阶段的图纸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