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就是通透

赵全生一路冲到测试间门口。

王前进刚走出来，正脱下防护服。

“什么情况，详细说说。”王前进语气平静，手却不自觉地攥紧。

赵全生长喘了几口气，总算缓了过来：“上面领导来视察，带队的是中央来的大领导，省里那位上次来过的刘局长也来了。刚开完报告会，他们别的车间都没去，直接就朝我们这儿来了。”

王前进也愣住了。

哪个车间都没看，就直奔六车间？

说实话，六车间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机器稀稀拉拉，没几台能正常转。

也就是说，他们是专门冲着研发部来的？

按说没这个道理。

这边除了便携播放机还算个正经项目，其它都不成气候，怎么也不该惊动中央的领导。

“王工，别想太多，兵来将挡。”江锋这时也从测试间走出来，见王前进神色犹疑，开口劝道。

“小江，”王前进确实有些慌，连忙问，“你说咱们这个样品……这成果能让上级满意吗？”

“没问题。”江锋答得干脆。

用后世的眼光看，他们眼前这个设计，哪怕再过十年也依然先进。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确实得靠些运气。

这种便携磁带播放机——也就是“随身听”，大部分控制仍靠机械，信号也是模拟的，对芯片性能要求并不高。

若是其他高精设备，设计再超前，芯片跟不上，一切也是白搭。

虽然不清楚江锋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他笃定的态度确实让王前进渐渐安下心来。

王前进恢复了镇定，开始有条理地安排大家准备迎接领导。

江锋想了想，还是去找了陆玥，提醒她也提前做些准备。

几分钟后，霍书记、钱厂长和熊总工陪同着许部长，走到了六车间门口。

身后跟着秦秘书、宋副厂长以及几位市里的领导。

阵仗不小。

王前进和六车间主任带着几名骨干在门前迎接。

简短寒暄之后，众人正要往里走，却被赵全生伸手拦住。

厂领导顿时沉下脸：“赵全生，你做什么？”

“领、领导……进入车间请先戴好安全帽。”他低声嘟囔着，有些吞吐。

赵全生心里委屈，可这是王前进交代下来的任务。

都怪江锋——非要跟王前进说，这样显得咱们更专业。

既然非要搞这么一出，他怎么不自己去找陆玥？那姑奶奶不是向来最爱揽这种事儿么。

熊总工也心里暗骂：这个赵全生以前看着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这般不懂事，莫非是跟着王前进久了，人也变傻了？

众人先是望向秦秘书，秦秘书没有表示。

大家只好看向许部长。

“不错，不错，进入车间就该遵守规章制度。刚才来得急，一时疏忽了，确实不应该。”许部长并未显露不悦，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赞许。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纷纷笑着应和，各自戴上了安全帽。

秦秘书本想帮许部长佩戴，却被他摆手拒绝，自己动手戴好了。

整戴完毕，刘局长拉过王前进说道：“请王高工带路吧。领导这次，是专程来视察便携播放机的研发进展的。”

王前进点头应下。

车间里噪声嘈杂，他提高声音说：“请各位领导随我来，研发部在车间最里边。请沿地面划线区域行走，不要进入生产区。”

他在前引路，带着众人绕过生产区域，走向研发部。

“来了，来了……”研发部众人低声互相提醒，腰背不知不觉挺得更直了。

许部长一进门，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他向来话不多，长相严肃，要求严格，手下做事的人多少有些怕他。但他对工人却总是亲切随和，此刻也微笑着抬手向大家致意。

王前进继续在前引路，屋里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一只暗黄色的木盒。

那应该就是研发部准备的便携播放机样品。

“哦？木头的？”许部长似乎有些兴趣。

王前进赶忙上前解释：“研发时间太紧，原型还没最终定型，来不及做塑料外壳注塑，就请车间师傅用木头雕了一个。”

“呵，雕得挺精致。”许部长将木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边挖出的这些空格，底下是扬声器？”

“确实是扬声器。”王前进边说边瞪了江锋一眼。

江锋回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熊总工也猛地抬起头——怎么还有扬声器？便携播放机不都是用耳机听的么，装什么扬声器？

这个设计其实是江锋后来闲着无事加上去的。

他想到以后的山寨机都标配六个喇叭、高音震天，这种专业播放器要是没有外放，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他说服王前进，说这个组件很简单，样品阶段就可以加上。

“呵，倒是挺方便。”许部长说着，目光扫过旁边的架子，随手抽出一盒没有标签的磁带。

他打开播放机的带仓，放入磁带，合上盖，按下那个贴着标签的播放键。

一阵悠扬的音乐从机器里缓缓流淌出来。

可音乐才放了一会儿，众人的脸色就变了——竟是《乡恋》。

大家面面相觑，脸都绿了。

王前进习惯性地望向江锋。

江锋这回是真疑惑了：这音乐放得不是挺好么？

高音准、中音润、低音稳，整体来说，就是通透。

他并不知道，这首《乡恋》因涉及爱情描写，一度被列为禁曲。

虽在83年春晚后得以解禁，但在这种正式场合，让领导播放这种音乐，也太不严肃了。

“许部长，要不我们换一盒磁带……”陪同的刘局长有些尴尬，仍上前一步，低声提议。

许部长抬起右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他微微侧过头，将右耳贴近播放机的扬声器。

众人见状，便不再出声。

就这样，各级领导和工人，技术员围在一起，听了一整首的《乡恋》。

许部长并未满足，又继续听完了后面的《大海》和《太阳岛上》等歌曲，直到磁带走到尽头，“咔”一声播放键弹起。

众人以为领导这次试听挺满意的，不料许部长却忽然正色道：

“把这个木外壳拆开，我要看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