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告状

熊总工的助理？

江锋心头一沉，隐隐觉得不妙。

这位助理，总不可能是专程来表扬陆玥的吧。

江锋回想起来，陆玥最近都是消极对待厂里布置的绘图任务。

那项任务，说是厂里安排的，其实也就是熊总工的意思。

那这样一来，熊总工岂不是要被气地跳起来？

江锋按指引找到会议室，推门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预想中陆玥被严厉批评、激烈争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会议室里只有陆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就你一个？”江锋问。

陆玥抬头见是他，点了点头。

江锋隔了一个座位在她旁边坐下，又问：“怎么回事？”

陆玥简单讲了中午的事。

原来，熊总工的助理趁午休来找她，说要收回原图纸还回去。

陆玥没多说，直接去资料室找出原图交还。

可助理并没罢休，还要检查她的抄绘进度。

发现她才完成一半，顿时大发雷霆，要她解释为什么这么慢。

陆玥的回答很干脆：图纸有问题，她不想画了。

助理一听就火了，指责她消极怠工、顶撞领导。

陆玥也没退让，直言按问题图纸做样品，是浪费国家财产。

见她毫无认错之意，助理炸了毛，并撂下话，让陆玥在会议室等着，他要请熊总工亲自来处理。

之前江锋听说陆玥拒绝抄绘，还只是佩服这姑娘有胆量。

可现在再看，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丫头哪来这么硬的底气？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难道她已经知道，他新设计的图纸就快完成了？

不对，她这副模样，江锋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不是想辞工？”他试探着问。

陆玥明显一怔，脸上掠过好几种神情，最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回答：

“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好吧，“现在不想”——看来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

江锋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和熊总工正面对上的机会。

自从被调到这里，他还从未正式回应过什么。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时间确实有些仓促，他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

可那又如何？

前世比这更棘手的场面，他毫无准备也照样应对过。

“你等我一下。”江锋说完这句，就起身走出会议室。

为什么要等？等他去做什么？陆玥并不清楚。

可她莫名感到一丝心安，甚至隐隐生出些期待。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陆玥以为是江锋回来了。

门一开，进来的确实是江锋，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王前进也在其中。

只见王前进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喝了酒。

这时陆玥才想到，江锋身上和机油，皂香，汗水混在一起味道，原来是淡淡的酒香。

江锋先开了口：“陆玥，今天来的那位助理叫什么？”

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陆玥也不好再坐着。她站起身，想了想才回答：“姓孙。”

原来还是老熟人，当时去一车间给江锋送调令的那位。

……

总工办公室。

熊总工这几天过得忙碌却也顺心。

总算没人再来给他添麻烦、找不自在了。

还有那个小子，对，叫江锋——年纪不大，却恃才傲物。

他一想到这小子就来气。

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同批进厂大学生里学历最低的那个。

退一万步说，他上面有段长，段长上面有车间主任，主任上面还有生产主任……再往上数好几级，才够得上他这个总工程师！

可这小子倒好，直接跟电子工业局的刘局长对上了话，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大谈技术。

把他这个南州电子二厂的总工程师放在哪里？

连他这个总工都讲不出的门道，倒让这小子说出来了，又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太不像话。

只是把他调到六车间研发部那个冷清部门，还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锋懂英语和德语，最近还听说会日语。

如今国内懂几门外语的技术人才实在稀少，二厂里更是只有他这么一个。

确实是个人才，就是太有棱角，不懂察言观色。

把他放在六车间研发部，正好磨一磨他的锐气。

这其实也都是为他好。

自己这份拳拳惜才之心，他得好好体会才是。

要是他能“成长”起来，自己也就能好好用他；如果还是老样子、不懂得“进步”，那现在他身边的王前进，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技术有能力又能怎样？还不是一辈子待在原地，一事无成。

自己这几天实在太忙，也没顾得上过问六车间那边的情况。

想来这个江锋，应该已经安分下来了……

熊总工正喝着热茶，浑身舒坦地发汗解暑，孙助理就急匆匆闯了进来。

熊总工心里有些不快。

这个助理本事不大，人又莽撞，进他办公室从来不知道敲门。

要不是他跟上面某位领导沾亲，熊总工根本不想用他。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熊总工一开口就是惯有的训斥。

“熊总工，出事了！”孙助理满头是汗，喘着大气嚷道。

“能出什么事。我耳朵没聋，用不着这么大声。”熊总工越发不悦。

他又问：“不是叫你去把图纸拿回来吗？拿到了没有？”

孙助理一愣，这才想起总工交代的任务。

“……走的时候，忘拿了。”

“忘了？你看看你，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孙助理被训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不是图纸的事，是那个陆玥！”

“陆玥？”熊总工知道这个名字——

六车间研发部的一个女技术员。

人长得挺标致，就是性子太冷，脾气也倔。

她刚进厂时，自己还曾考虑过培养她当助理。

后来发现她像块硬木头，怎么看怎么碍眼，就把她打发到王前进那儿去了。

不过她字写得端正，图也绘得清楚，这次抄绘图纸的任务，自己就派发给她做了。

孙助理连忙接着说：

“您好不容易借来的图纸，她故意怠工，进度上只画了一半。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慢，她连装都懒得装，直接说不想画了。”

“而且，而且，”孙助理越说越气愤，“而且她还说，这份图纸有重大缺陷，照着做，就是浪费国家资源！”

熊总工手中的茶杯，“啪”一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