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倒是有……不过现在下班了，明天再说。”
说完，江锋笑吟吟地转身拎包就走。
陆玥愣愣地看着江锋离开，等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这人怎么说话还藏一半？
她性子向来骄傲，明知江锋是存心逗她，就绝不肯开口。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她定了定心神，又开始低头绘图。
陆玥拿起笔尺，开始画线，一点点拉长，歪了。
她皱了皱眉，用橡皮擦掉。
这次用尺子量了又量，再一点点拉长，线又歪了。
擦除后，陆玥换了张图纸，这次从绘制一个线圈开始。
一圈，两圈，三圈，然后线条缠在了一起。
陆玥开始有些心烦意乱。
都怪那个江锋，明明有办法，为什么不告诉她？
而且江锋都说了这几张图纸多少都有点问题，自己干嘛要把错误的设计照抄一遍？
她突然就失去了绘图的兴致，也没了加班的热情。
胡乱地收拾了下东西，就从后门出了研发部。
她也没心思去食堂吃饭，借了公用的炉子灶台，煮了挂面。
回宿舍，就这么清水白面，就着咸菜吃了。
勉强填饱肚子，思绪却飘得老远。
室友推门进来时，她浑然不觉。
直到对方第三遍跟她打招呼，才猛然回神。
她往常睡前总要研读一会儿技术书籍。
今晚却捧着书发愣，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江锋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计算？
这个疑问挥之不去。
更令她在意的是江锋展现的技术造诣。
他究竟是怎么学习的？
难道自己这些年勤学苦练的方式全是错的？
自入行以来，她从未懈怠。
可论见识、论判断，都被江锋轻易碾压。
更别提他还会几门外语，能熟练操作计算机...
等等，计算机？莫非这就是他的解法？
但具体如何操作，她实在想象不出。
虽然江锋只展露了冰山一角，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一角已足够让她看清差距。
难道大学生真有这么厉害？
不，不对。
厂里这些年招的大学生她见得多了：政治口号喊得一套一套，可论起技术，技改科那几个甚至被人戏称“草包”。
所以江锋是特殊的，厉害的不是大学生，仅是江锋而已。
直到上床睡觉，她脑子里还在转悠这些事儿。
更气人的是，江锋那个混蛋居然还跑进了她的梦里——
梦里那家伙披了件大袍子，右手捧着个叫“办法”的东西，趾高气扬地要她跪拜。
嘴里还说什么“只要拜了就赐你‘方法’”之类的屁话。
边上还有一群围着江锋拍马屁的家伙跟着起哄。
把她气得要死，抬脚就要踹过去。
这一脚没踹着江锋，倒把自己给折腾醒了。
然后这一宿，她就失眠了。
等到第二天，她顶着俩黑眼圈再碰见江锋。
那坏人先是一愣，接着腰都笑弯了，捧着肚子在那儿哈哈哈。
她只觉得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陆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江锋赶紧收住笑，低头认错。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笑这么大声。
主要是昨天陆玥还一副高岭之花的冷傲模样，今天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变成熊猫眼，反差实在太大了。
再加上这几天过得又闷又压抑，一个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至于昨天提了一嘴却没细说的那个方法，逗一下陆玥的心思确实是有。
但更多是因为这办法光靠嘴说很难讲明白，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实机演示。
陆玥有一点猜得没错：江锋的办法确实要用到这台计算机。
等陆玥情绪稍微平复了点，江锋问道：
“机房的钥匙借到了吗？”
“借到了，给你。”
陆玥把钥匙递过去，突然又觉得不对劲，狠狠瞪了江锋一眼：
她才不是特意去帮江锋跑腿呢。
只不过今天来得早了点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王高工那儿说明了情况。
王高工也没多问，直接让物料间的人把钥匙送来了。
仅此而已。
江锋被瞪得莫名其妙，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又生气了，该不会还在记恨刚才被笑话的事吧？
不由得有点后悔：这小祖宗该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给他使绊子吧？
他习惯性捏捏下巴：今天一定要避开她的黑眼圈。就算不小心又看见了，也绝对不能再笑，要忍住。
江锋拧开机房的门锁。
一股子霉味儿直冲脑门儿。
两人齐刷刷屏住呼吸，侧着身体，用手在面前不停扇风。
等味儿散了一些，这才敢往里走。
屋里其实不算太脏，桌上就积了层薄灰，估摸着定期有人来打扫。
可这空气潮得能拧出水来，墙缝里都长出霉斑了。
江锋心里咯噔一下：这台设备该不会也受潮坏了吧？
要真这样，他的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两人一起挪开杂物，擦了擦桌面，江锋就接通了电源做开机预热。
计算机“轰隆隆”噪声惊人，动静大得江锋都怀疑里头是不是藏了台鼓风机。
好在机器虽然折腾半天，又自己重启了三回，总算过了自检，顺利地进了DOS界面，运行声也恢复了正常。
江锋长舒一口气：还好，能用。
他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台计算机：
IBM XT-5160，高配机型，内存足有256KB。
12寸的琥珀色CRT显示器，还配了个滚轮鼠标。
江锋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不错，AutoCAD装好了，版本是2.0，旧了点，不过应该能用。”
“EDA仿真软件也有，这下稳了。”
能预装EDA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要知道这套软件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可是对国内禁售的。
“你要用这台计算机做什么？”
陆玥看着江锋双指翻飞的样子，对他会使用计算机这事儿是彻底信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他到底要怎么用计算机来做计算？
江锋给陆玥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打开了AutoCAD。
“你看，这是操作面板，这是素材库。我这么拖拽几下，一个电路图就画好了。”
陆玥瞪大了眼睛。
原来计算机几下操作就能完成她费劲半天才能画好的电路图。
“然后呢，把这个画好的电路图导出来，放进仿真软件里。”
他又打开EDA，导入刚才做好的电路图，设定了电压参数，让电路运行起来。
“你看现在电路是正常工作的，但如果我加个超高电压...”
江锋调高了电压值，很快仿真电路就出现了过载，元器件开始升温，最后直接停止了工作。
“这就是我说的办法。”
陆玥眼睛都亮了：“你是说我们把电路图都在计算机里画出来，再用这个仿真一下，就能得到和现实中一样的运行数据？”
江锋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妮子一点就透。
陆玥迫不及待地从资料室找来一张电路图，照着江锋教的方法在计算机上画了起来。
她画得全神贯注，可12寸的显示器实在太小。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靠越近。
江锋闻到了陆玥工装上淡淡的机油味，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皂香。
他忽然觉得有点气血上涌，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陆玥此时的心思全在显示器上。
江锋往旁边挪，她觉得有了空间，不自觉地跟着凑过去。
两人其实没有碰到，但靠得实在太近。
要是有人从外面经过，看着就像抱在一起似的。
江锋觉得有点难办，直说又怕徒增没必要的尴尬。
他见陆玥盯着屏幕已经很久了，想了个主意——
“陆玥。”
“嗯？”
“现在把眼睛闭上。”
“啊？”
虽然不明白，但她现在是跟江锋学东西，江锋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得眼睛刚闭上，一股酸涩感突然袭来，她忍不住轻叫出声。
“哎呀，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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