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助理走后，赵全生犹豫了一下，对江锋说道：“江锋同志，你先收拾吧，我去外面等你。”
赵全生出去后，车间主任这才压低声音：
“小江，那个攻关小组……就是个，唉…总之你以后，少说话多观察，千万别得罪人。上次啊，你就是太冒失了……”
“谢谢主任，我知道了。”
江锋知道车间主任这个职位很特别，往下一整个车间都归他管。
可往上，就得直接面对厂里高层领导，处处受到钳制。
所以对于一车间主任没能把他留下，他也没有什么怨言。
江锋走出办公室时，一开门，就见徐有才在门外候着。
“怎么说？”徐有才急吼吼地问。
江锋顺手带上门，拽着徐有才边走边说。
三言两语把通知内容说了个大概。
徐有才听完，两道粗眉拧成了疙瘩。
“师父，您怎么看？”
徐有才摇了摇头，“这事我也琢磨不透，总觉得透着古怪。不过你确实会好几国话，真要给你安排个特殊岗位，倒也不是没可能......”
见师父眉头越锁越紧，江锋宽慰道：“您先别费神了，我去探探虚实再说。”
徐有才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得点头：“既然通知都下来了，你就先去报到......”
顿了顿又说：“陈瑞祥那小子今儿个夜班，这会儿不在。等会儿我让他去打听打听，有消息就让他去找你。”
虽然前途未卜，江锋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说是收拾，其实江锋要带走的不过是个搪瓷缸子、钢笔，外加一本笔记本。
主要是那本笔记，里头不光记着跟徐有才学艺的心得，还顺手写了几页车间改造的设想。
有些想法太过超前，他还没来得及完善。
这笔记要是被人瞧见了，保不齐要惹出什么乱子。
至于安全帽这些劳保用品，都是车间统一配发的，江锋自然不能带走。
正收拾着，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工友闻讯赶来。
“江锋，听说你要高升啦？”
“我就说嘛，人家大学生哪能跟咱们似的，一辈子窝在车间里。”
“还是读书好啊，人长得体面，身上还有真本事......”
“赶明儿我也得让我家小子考大学！”
“得了吧！就你家那皮猴，板凳都坐不住，还考大学呢？”
众人哄堂大笑，车间里一时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江锋自己都云里雾里，也不好说什么，也就含糊应和了几句。
临走时，徐有才又重重拍了拍江锋的肩膀，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江锋懂得，这是让他万事小心。
去六车间的路上，赵全生闷头走在前面，始终一言不发。
江锋觉得这人有些古怪，像是在刻意躲着和他说话。
“赵师傅。”
“啊？”赵全生被这突然一叫，竟有些慌乱，“有事吗，江锋同志？”
“您比我年长，叫我江锋，或者小江就行。”
“好，那就叫你江锋吧。”
江锋直奔主题：“赵师傅，您了解这个'便携磁带播放设备'攻关小组的情况吗？”
“这个嘛...”赵全生面露难色，“我是知道一些，不过有些话，实在不方便从我嘴里说出来...”
江锋会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现在这个项目组是谁在负责？”
“嗨，这个啊，”赵全生笑了笑，“名义上是熊总工挂帅，实际上负责的是王前进王高工。”
“王前进？”
他记得陈瑞祥提起过这个人。
进厂快十年了，纵然一身技术，职称都升到高级工程师，却一直被按在车间“锻炼”着。
江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按照目前态势，自己怕是要走这位王高工的老路。
江锋与赵全生心事重重，一路上二人再无交谈。
到了六车间，赵全生把江锋往一位名叫陆玥的女技术员跟前一撂，算是交了差，转身就回自己工位去了。
江锋不由得一愣。
车间里向来少见女人，更别说女技术员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个子挺高，瘦瘦的，齐耳短发。虽说套着宽大的工装，戴着安全帽，还是能看出模样挺周正，就是皮肤黑了点。估摸着年纪比自己还小。
“你是江锋？”声音倒是清脆，就是冷得像冰碴子。
“对。”江锋被她这语气冻得不想多说。
“安全帽呢？”
“还原来车间了。”
陆玥眉头一皱。
电子二厂各车间都是独立核算。
大到设备小到螺丝钉，样样都登记在册，绝不能混用。
车间会计隔三差五就要清点，少个镊子都能闹得鸡飞狗跳。
所以江锋把安全帽还回去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这次调动来得突然，车间没来得及给他准备新的劳保用品。
陆玥皱眉是意识到这算是自己工作上的小疏漏。
“没安全帽不能进车间...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扭头就走。
江锋没辙，只好杵在车间门口，四下打量起来。
车间面积不小，却空荡荡的。
原本规划的设备位大多空着，就一条产线在运转，稀稀拉拉几十号工人。
跟“热火朝天”四个字压根不沾边。
没过多久，陆玥就回来了，手里拎着顶半新不旧的安全帽。
“库房新帽子领完了，这顶是给外单位参观人员备用的，你先凑合着用。”
江锋没吭声，接过帽子往头上一扣，“现在进车间？”
“你不归产线管。研发部在里头，得穿过车间过去。跟着我走。”
陆玥领着江锋进了车间大门，先是贴着墙根走，又穿过一段隔离区，七拐八拐才到了研发部。
江锋这才注意到，六车间的研发部和生产线都在同一栋厂房里，只不过用墙隔成了两块。
“王高工交代过，你一来就直接带你去见他。”
说完就把江锋领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前。
陆玥在外面轻轻叩了叩门，“王工，江锋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出一声沙哑无力的回应。
江锋却奇了：不是说这位王高工才不到四十的年纪，怎么听着声音却有些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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