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游戏开始

江锋觉得，“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诗，此时格外应景。

陈瑞祥夹起一块猪头肉，嚼了几口，缓缓说道：

“是这个理。再说了，我横竖只是个操作工，在厂里混混日子，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起点高、有前途。可要想往上走，就绕不过厂领导这一关——尤其是熊总工。”

江锋没说话，心里有些烦。

他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想踏踏实实做点事，为这个国家带来些改变。

可事情还没起步，人的阻碍倒先来了。

“一个总工程师，至于特意针对我？”

“你说对了！”陈瑞祥放下筷子，“咱厂的王高工，王前进，你听说过吧？”

“有点印象。”

“他当年刚进厂，擅自改了熊总工的设计，到现在还被按在车间'基层锻炼'，死活调不进厂办。

“得罪他一次，跟得罪一百次没区别。你让他没面子，他就往死里踩你，踩到你翻不了身。”

江锋皱了皱眉。

一个总工程师这么计较，是他没想到的。

但他不惹事，也不怕事。

这位熊总工若真想对付他，放马过来就是——他接得住，也打得回去。

“不过你还有条路可走……”陈瑞祥忽然说。

“我还有路？”

“熊总工再牛，也不是所有人都听他的。厂里的关系，你清楚吗？”

“厂里？六个车间……”

“不是问车间，是问人——谁跟谁一伙，谁跟谁不对付。”

又是派系。

“简单说，厂里主要分三拨：钱厂长的人，熊总工的人，还有霍书记的人。他们互相牵制，谁也不服谁。”

江锋听懂了，但并不想走这条路。

他清楚“独木难支”，想做成事确实需要帮手。

可他想要的不是搞权术的老政客，而是有技术、能做实事、有抱负的人。

陈瑞祥见他已经明白，便不再多说。

“从明天起，咱们一车间要恢复'三班倒'了。”

“三班倒？”

江锋进厂后听说过。早班、中班、晚班，工人轮着上，一周六天，两个循环。

表面八小时一班，实则作息全乱。该睡时睡不着，能睡时又被吵醒。

房子隔音差，大多数人连个单独房间都没有，很难睡个整觉。

“怎么突然改回来？”

“其实之前就三班倒。这几个月天太热，怕中暑才改长白班。现在机器故障耽误了工期，损失了一批元件，厂领导要找补回来。

“所以没等入秋，就提前恢复了。”

江锋听得心头火起。

整天听领导喊“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却没见谁来体验三班倒。

工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主人倒像个笑话。

“你愁啥，”陈瑞祥瞥他一眼，故意调侃，“三班倒是我们仪表工人的事儿，轮不到你这下车间锻炼的大学生。厂里可舍不得把你吓跑喽！”

他说完哈哈大笑，声音散在风里。

江锋没再接话，只默默陪着一杯接一杯喝酒。

之后三天，一切如常。

这天中午，江锋正低头调试设备参数，徐有才突然找来。

“你的工作要调动了。”他开门见山。

江锋一愣。原本他该在一车间待满一年，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就变了？

“师父，怎么回事？”

“估计是上头有人要动你。”

“好事坏事？”

“说不准，”徐有才摇头，“但通知已经下来了，马上到车间。”

江锋没再问，不禁想起那晚和陈瑞祥的对话。

是熊总工动手了？这么快？要把他调去哪？总不能是食堂打杂或者扫厕所吧。

通知并没让他等太久。

临近下班，车间主任在办公室门口喊他：“江锋，来一下。”

江锋定神走进去。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六车间的生产调度员赵全生，矮矮瘦瘦，木着张脸。

另一个年轻人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梳着油头，神情倨傲。

“江锋同志，”车间主任语气有些复杂，“这位是厂办的孙助理，这位是六车间的赵调度。”

赵全生朝江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多说话。

孙助理却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江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就是江锋？熊总工亲自关照，调你去六车间攻关小组。这是厂里的决定，也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纸调令，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现在就过去，不得延误。”

江锋拿起调令。上面写着：

……

关于江锋同志工作调动的通知

各车间、科室：

经厂务会研究决定，现对江锋同志工作安排调整如下：

一、自即日起，江锋同志由一车间调至六车间“便携式磁带播放设备”攻关小组工作；

二、请相关部门做好工作交接事宜。

特此通知。

……

落款处盖着厂里的大红章。

“便携式磁带播放设备”攻关小组？

江锋抬起头，平静地问道：“孙助理，这个小组具体做什么？目前进展如何？”

孙助理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问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去就去！熊总工的安排，还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他指着调令，语气更加严厉：“别以为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要是不服从安排，后果自负！”

赵全生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把头转向一边。

车间主任赶紧打圆场：“小江啊，既然厂里决定了，你就先去。六，六车间也是我们二厂的正经部门嘛。”

江锋看着孙助理盛气凌人的样子，又瞥见赵全生无奈的表情，心里彻底明白了。

但他只是淡淡点头：“好，我收拾下就去。”

孙助理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本以为江锋会吵上几句，自己也就有更多理由来给他个下马威。

结果江锋就这么平淡介绍了，让他有力气没处使。

他狠狠瞪了江锋一眼，又对赵全生说道：“人我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江锋的嘴角弯起了弧度，眼中炯炯发亮：

既然游戏开始了，那就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