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电压不足?”
工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熊总工的脸更黑了,活像被灶台熏了三年的锅底灰。
这台机器他前前后后检查过好几遍,愣是没看出个门道来。
这下可好,自己找不出毛病,还往上报说是机器故障。结果倒让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给解决了。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同行们笑掉大牙?
别人不说,就一厂那个于厂长,这会儿怕是憋笑憋得腮帮子都酸了吧?
刘局长转头问江锋:“这稳压器还能修不?”
“修倒是能修,”江锋抹了把额头的汗,“但我建议别费这个劲。国内厂家就能定制,着急用的话周围厂子找找,应该能有现货。至于这台——”
他拍了拍机器外壳,“咱得跟老外算账。用这种半吊子方案糊弄人,他们理亏,肯定得赔钱。”
“这个嘛......”
刘局长可从来没敢想过索赔这档子事,万一闹大了,搞成外交纠纷,上升到国家层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江说的这个稳压器,熊总工你总该有办法解决了吧?”
刘局长觉得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应付过去要紧。
“厂里可以试着修修看......不过眼下最稳妥的法子,还是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备件。”
熊总工这会儿难受得紧,感觉血压都快顶破天灵盖了。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江锋这法子确实是最实在的。
刘局长却还没放过他:“熊总工,这江锋应该不比你当年差吧?”
熊总工脸黑得已看不清五官,从牙缝里硬生生蹦出四个字:“后生可畏!”
江锋哪里知道这些领导有这么多心思。
他穿越过来后一直谨小慎微,生怕露出马脚。
就算掌握着超越时代的技术,也始终夹着尾巴做人,就怕被拉去当小白鼠。
可今天实在绷不住了——停产前车间虽没空调,好歹有负压风扇,轴流风扇,能通风降温。
可设备出了故障,车间就停了工,为了省电连风扇都给停了。
刚才试机器才开了一会儿,要是不能复工,转眼又得关掉。
这蒸笼似的车间,愣是把江锋逼得没辙,今儿个一上工就跟徐有才摊牌说自己懂德语,要看设备图纸和说明书。
徐有才一听江锋懂德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过也没含糊,去资料室把能找来的资料材料都给江锋翻了出来。
江锋把资料翻了个遍,又琢磨了前几天机器的运行状况,这才弄清故障的真正原因: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乌龙。
至于省领导今天来视察这档子事儿,他一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哪有人会特意知会他?
甚至参与会议的徐有才也是临开会前才得到的通知。
一厂的于厂长也凑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嘴上说着“小伙子有前途”之类的客套话,可那嘴角挂着的笑,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江锋也不认识他,只好微笑回应。
好在厂里动作麻利,立刻八方联系设备,最后还真在南州一家电气设备厂找到了合用的设备。
刘局长也没含糊,亲自协调了辆卡车。
20公里的路程,下午设备就拉到了厂里。
装上一试,机器运转正常。
又经过几轮测试,还是一切正常!
车间里顿时一片欢呼。
刘局长心里涌起一股子成就感:说到底,这事儿能解决,能少得了他调来的那辆卡车?
省里的打算回去了,二厂一帮子领导前呼后拥地跟着,从车间一路送到厂门口。
至于熊总工后来去了哪儿,压根没人注意。
工人们才懒得琢磨领导们那些弯弯绕。
他们只惦记两件事:生产任务能不能完成,奖金能不能按时到手。
领导前脚刚走,大伙儿就把江锋团团围住。
“小江,有两下子啊!”
江锋赶紧摆手:“运气,纯属运气。”
“这回大伙儿的奖金有着落了,多亏了你!”
“奖金本来就是大伙儿应得的,是劳动换来的。”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大学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
不爱说话的,就冲他竖个大拇指。
江锋挨个儿道谢,听着看着,心里头渐渐敞亮起来:既帮了自己,又帮了别人,挺好。
等工人们散得差不多了,徐有才一把将江锋拉到旁边。
“你小子德语是从哪学的?今天早晨你跟我说你会这玩意儿的时候真把我吓一跳。”
“师父,这都是大学时候瞎学的,哪好意思跟您显摆。”
他不好意思说的是,前世学德语,纯粹是上大学时,看一个德语系妹子长得漂亮,于是就三天两头跑人家专业蹭课。
结果一年后这个姑娘出国了,他也没罢课,倒把德语学了个七七八八。
江锋又补一句:“其实不光德语,日语,法语也能凑合。”
这些倒是为工作学的。
“好小子,有本事!”
徐有才不得不赞叹,自82年厂里招收第一批毕业大学生以来,江锋是最有真本事的一个。
平时自己教他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仿佛他上辈子已经把这些技术都在手里千锤百炼过一样。
“你说这机器用了好些年,怎么突然就坏了?”徐有才还是有些好奇。
“受潮了吧。”江锋随口应道。
“受潮?”
“可不是嘛,咱南州六月就入梅了,这都下了一个月的雨,空气都能拧出水来。”
“往年咋就没这毛病?”徐有才紧跟着问。
“今年七月不是停机检修电路了嘛。往年都是人歇机器不歇,机器一直转着发热,水汽早烘干了。今年这一停工,潮气全闷在机器里头了。”
徐有才心里对江锋又高看几分:这小子不光肚子里有墨水,眼力劲儿也好使,脑筋转得也快,将来准有大出息!
江锋说着说着就来劲:“师父我跟您说,咱们车间真得装空调,我说这个不单是为了工人舒服,更是为了机器好......”
徐有才觉得好笑:这徒弟哪儿都好,就是太不能“艰苦奋斗”。
“你知道不,今年厂里招了七个大学生,就你一个被分到车间?”徐有才硬生生把话题岔开。
江锋点点头:“霍书记跟我说了,说就我专业对口,其他人都干不了车间的活。”
“霍书记?”
徐有才一愣,这才想起厂里除了几个厂长,还有个厂委书记。
这几年实行“厂长负责制”,这位书记都快被人忘干净了。
“虽说在这批大学生里,你的学历不是最拔尖的,可我偏偏最看好你。”
“师父,您该不会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吧?”
“臭小子净瞎说!我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行技术更新快着呢!先进技术在哪?现在都在国外!要学新技术,就得靠你这样的大学生。指望陈瑞祥那种花花肠子,榆木脑袋,门儿都没有!”
“哎哟喂我的好师父,您老人家又在背后数落徒弟呢?”
两人一扭头,看见陈瑞祥正晃悠着走过来。
“你小子一下班就到处瞎转悠,半点心思不放在技术上,尽给我惹麻烦!还用得着老子数落?”
徐有才越说越来气。
陈瑞祥赶紧转头对江锋说:“锋子,下班别急着走啊,师兄有话跟你说。”
陈瑞祥边说边溜,一会就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