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沈墨尘和秦峰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而是直接来到了秦逸的办公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实木办公桌上切割出一条条金色的光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墨的气息。
“来,坐。”
秦逸指了指对面的待客沙发,动作娴熟地从一个紫砂罐里捻出些许茶叶,为两人沏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茶汤澄澈,入口甘醇,沈墨尘一品便知,这正是他上次送来的那盒山楂陈皮茶。
“怎么样了,逸叔?”
沈墨尘捧着温热的茶杯,没有丝毫客套,直入主题。
秦逸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深邃而锐利:
“结果……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有好的,也有不那么好的。”
不等沈墨尘追问,一旁的秦峰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抢先说道:
“那个叫王琦的监控室老师,算是栽了。
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他意图销毁证据的行为,虽然那个爆炸装置是假的,但性质已经构成了实施危害公共安全,再加上诬告陷害,数罪并罚,不开玩笑,这小子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里面踩缝纫机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手将犯人绳之以法一般。
“那张伟呢?”
沈墨尘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更关心的是这条线索。
秦逸放下茶杯,脸色沉了下来:“这,就是不那么好的消息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张伟,我们只能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并且通报学校处理。”
“为什么?!”
秦峰一听就急了。
“小尘不是都录下他亲口承认的视频了吗?那还不算证据?”
“不算。”
秦逸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你们用那种方式……嗯,审问出来的视频,在法律程序上,是不能作为直接定罪证据的。
因为它不具备合法性,很容易被对方律师辩称是在胁迫、诱导下做出的不实陈述。”
“法律讲究的是完整的证据链。我们只能证明王琦和张伟有过接触,但无法直接证明江衍指使了张伟。
张伟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不惯林予安,出于报复心理才联系的王琦,钱也是他自己攒的零花钱。
这个说法虽然漏洞百出,但在没有更进一步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沈墨尘静静地听着,对此并不意外。
这才是现实。
江衍那种心思缜密的人,做事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张伟这颗弃子,被抛出来就是为了隔断所有风险的。
“所以,那段视频……”
沈墨尘问道。
“它最大的作用,是作为情报,而不是呈堂证供。”
秦逸的目光变得无比严肃。
“它让我和你,都百分之百地确定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江衍,就是他背后的江家。”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档案袋,放到了桌上。
“既然你已经一脚踏进了这潭水,那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秦逸打开档案袋,里面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些公开的企业资料和人物关系图。
“江氏集团。”
秦逸的声音变得低沉。
“表面上,它是我们定城的十大明星企业之一,涉足房地产、金融、物流,董事长江世豪更是市里有名的慈善家,形象无可挑剔。”
“但实际上,江家的发家史并不干净。二十年前,江世豪还只是个搞运输的小老板,靠着一些灰色手段和过人的胆识,吞并了当时定城最大的几家物流公司,才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积累。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努力洗白,将产业做得越来越大,关系网也铺得越来越广。”
沈墨尘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那庞大的记忆数据库,也随之被激活。
是的,江家……
上一世,他虽然不曾深入接触过这个家族,但关于他们的一些零星传闻,此刻却如电影片段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记得,大概在两年后,江氏集团会因为一次激进的海外投资失败,导致资金链断裂,险些破产。
也是在那时,江家内部的许多丑闻才被媒体集中曝了出来,包括商业贿赂、非法集资,甚至……
牵扯到了一些更严重的刑事案件。
而他更清楚地记得一个细节——
导致江氏最终倾覆的导火索,并非商业上的失败,而是来自于家族内部的分裂。
“江世豪有两个儿子。”
秦逸的声音将沈墨尘从回忆中拉回。
“大儿子江瀚,也就是集团的现任总经理,行事稳重,继承了江世豪的商业头脑,是外界公认的接班人。”
他指了指关系图上的另一个名字。
“而江衍,是他的二儿子。这个孩子……很不一样。”
“他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没在集团里担任过任何职务,一直在国外读书、疗养。
外界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病弱贵公子。但据我们的内部资料显示,江衍在国外闲时学的,是心理学和金融犯罪学。”
秦逸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江家所有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据说,都是由这个从不上台面的二公子,在幕后遥控处理的。”
“一个精通心理学和犯罪学的顶级掠食者,伪装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沈墨尘听完,缓缓地吐出了这句话。
这与他重生前的记忆,完美地契合了。
江家最终的分裂,正是因为江衍不甘心屈居于哥哥江瀚之下,在集团最危难的时刻,动用了极其阴狠的手段,试图篡夺权力,最终才导致整个家族的防线彻底崩溃。
“所以,”
沈墨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对我们出手,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商业竞争。
商业竞争,是江瀚会做的事。”
“江衍的手段,更倾向于精神打击和人格毁灭。他针对林予安,就是想通过摧毁一个无辜女孩的生活,来达到震慑和报复林振清的目的。这是一种病态的、享受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秦逸看着沈墨尘那精准到可怕的分析,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小子,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了,他身上那种洞悉人性的穿透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明白。”
秦逸沉声道。
“现在,你还觉得这件事,你非要插手不可吗?
对方不是简单的商业对手,而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正因为是毒蛇,才更要把它揪出来,不是吗?”
沈墨尘反问道。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逸叔,您只需要帮我盯住江家在明面上的动向就可以了。”
“至于江衍……”
沈墨尘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他明白。有些猎物,不是他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