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尘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
“放心吧，你醒来后，我就在身边。”
“好~”
林予安望着沈墨尘坚定的眼神，也放下心来。
……
目送着林予安的身影消失在内镜室的门后，沈墨尘这才起身，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家属等候区。
“哥，予安姐姐进去啦？”
沈心怡一看到哥哥回来，眼睛顿时亮了。
沈墨尘笑着点头，随即转向一旁的秦逸，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逸叔，我爸……做完了吗？”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秦逸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这孩子，放宽心，你爸身体底子那么好，肯定没事的。”
沈墨尘勉强笑了笑，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没事的……
他们不知道结果，可自己是知道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每一种可能。
一旦最坏的结果出现，他最先要做的，是稳住逸叔和妹妹的情绪，绝不能让他们在父亲面前流露出分毫。
然后，回家还要想好说辞，安抚好本就脆弱敏感的母亲。
一瞬间，周围嘈杂的声响仿佛潮水般退去，他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引力，猛地拽回了重生前那个悲凉的夜晚。
那是中元节。
夜色如墨，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独特灰烬味。
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路边的十字路口，一簇簇昏黄的火光明明灭灭，那是人们在为逝去的亲人，烧去一份尘世的牵挂。
火光映着一张张肃穆的脸，沉默而虔诚。
再往前走，便到了护城河边。
河面上，漂浮着点点温暖的烛光，一盏盏承载着思念的河灯，正随着微波，安静地飘向远方。
天上流动的星河，温柔又悲凉。
他没有停留，只是穿过那片如梦似幻的光影，一步一步走到了城市尽头那片冰冷的墓园。
最后，他停在了那块熟悉的的墓碑前。
只记得那晚，他喝光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与此同时，内镜室里。
负责为沈凌华检查的李主任，正紧锁着眉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高清显示屏。
他那备受偏头痛折磨的神经，此刻正突突地跳动着，像一根被绷紧到极限的弦。
就在探头缓缓扫过关键部位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他的颅内炸开，让他的眼前瞬间一黑，操作内镜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半秒。
屏幕的影像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周围黏膜融为一体的隆起，就那样一闪而过。
“嘶……”
李主任倒吸一口冷气，强忍着剧痛，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时，探头已经越过了那个区域。
他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快速地回顾了一下刚才的影像，脑海中只留下“黏膜基本光滑”的印象。
“应该是慢性炎症的表现。”
他在心中草草下了结论。
剧烈的头痛让他只想尽快结束这次检查，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寻找更明显的病灶和取活检上，完全忽略了那个一闪即逝的细节。
……
“沈凌华的家属在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呼喊将沈墨尘从痛苦的回忆中揪了出来。
“在的。”
他立刻站起身，快步朝着内镜室门口走去。
“沈凌华的病情，我们初步判断为萎缩性胃炎。”
李主任看着手中的单子，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简单地说道。
“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异常情况。”
“我们取了一块组织做了活检，结果要等七天，到时候再来取报告就行。”
萎缩性胃炎……
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短短几句话，让沈墨尘那颗从昨天起就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他那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但眼底深处，却悄然亮起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光芒。
“谢谢您，辛苦了。”
“先给他开了点药，你们去药房取一下。等活检报告出来之后，再来复诊，看后续怎么调理。”
李主任说完之后，便匆匆回去休息了。
沈墨尘小心地捏着那张报告单，顺着护士的指示，来到了仍在麻醉中熟睡的父亲面前。
看着父亲那张因熟睡而显得格外平和的脸，他刚想伸手去唤醒他，却被身后的秦逸轻轻按住了肩膀。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看他这样子，最近是真累坏了。”
“好。”
沈墨尘轻轻点头，和同样松了一口气的沈心怡一起，安静地坐在了病床边。
“萎缩性胃炎虽然听着吓人，但也别太紧张。”
秦逸也坐了下来，笑着安慰道。
“这毛病不少见，只要以后注意饮食，定时复查，排除掉癌变的隐患，就没什么大问题。”
身为公安局局长，他对这些常见的健康问题，自然也有所了解。
他看着病床上沉睡的老友，叹了口气：
“老华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估计，跟他工作上的事，脱不了干系。”
“工作上的事？”
沈墨尘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对，我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你爸最近在单位，可以说是事事不顺心。
挣的钱不多，可家里的开销却一点不少，他心里那份压力，恐怕大得我们都想象不到。”
秦逸看着病床上沉睡的老友，眼神复杂。
他们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他不是没想过伸手帮忙。
可沈凌华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那份执拗的脾气，几十年了，一如既往。
用句糙话讲，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暗地里托关系想为沈凌华换个轻松点、待遇好点的工作，可哪一次不是被沈凌华笑着拒绝了？
沈凌华想换，但是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去换。
偏偏这几年，妻子严玉蓉的工资逐年提高，这反而让沈凌华心里那股“一家之主”的劲儿绷得更紧了……
秦逸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少年，才决定将这些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一旁的沈心怡听到这些，脸上的轻松也渐渐褪去，眼圈慢慢泛红，黯然地低下了头。
“所以，必须想办法让他减轻压力了。”
沈墨尘看着手中的报告单，上面“注意休息”、“清淡饮食”、“严禁饮酒”的字样，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想让父亲做到这些，前提就是先解决掉压在他心头的那座大山。
此刻，一个早已在他脑海中酝酿成形的计划，变得无比清晰。
他想到了这几天晚上，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利用批量的企鹅号、绿泡泡号和微博账号，将它们精心包装成一个个三十多岁的、温柔体贴的“知心大姐姐”形象。
然后从各大社交平台，搬运那些精致的旅游套图和温暖的心灵鸡汤，快速构建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虚拟人设。
2013年，正是移动互联网流量野蛮生长的黄金时期。
而他选择的目标人群，是那些赋闲在家、掌握着家庭消费大权、又有大把时间刷手机的宝妈们。
只要能精准地吸引到她们，流量变现的效果将是惊人的。
至于如何变现，那自然就是这个时代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手段——
淘宝客。
从淘宝联盟获取那些商家为了冲销量而设置的、带有高额佣金的隐藏优惠券，再以“粉丝福利”的形式分享出去。
一块钱一提的抽纸，几块钱一箱的毛巾，甚至是看似亏本的零食礼盒……
在这种模式下，淘宝客赚取佣金，客户得到实惠，商家则赚取了宝贵的流量和初始销量。
这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而这，也是他这个高中生目前唯一力所能及的、能在短时间内创造大量现金流的方法。
然而，沈墨尘很清楚，这仅仅是缓解经济压力的权宜之计，并非解决根本问题的长久之策。
他摸了摸下巴，看来这次检查之后，他必须找个机会，和父亲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了。
至于如何让父亲放下那份固执的骄傲，听进自己的话……
他还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筹码。
而这个能让父亲摒弃性格而拒绝的筹码，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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