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木门被轻轻推开,后院的景象映入眼帘。
院子不大,青石铺地,几盆枯黄的盆栽歪倒在一旁,无人打理。
院子中央,七八名身穿林家执事服饰的壮汉,正将一个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围在中央。
那少女身形纤弱,面容清秀,一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
此女,正是林秀儿,也就是福伯收养的孙女。
自小和林渊一同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等对方接触家族事务,安排来坊市后,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多,便逐渐疏远了。
距离上次见面。
大概有一个月了。
此刻,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虽极力保持着镇定,试图与周围的执事们理论,但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下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委屈与巨大的压力。
“林秀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满脸横肉,身材臃肿的中年管事,正唾沫横飞地指着林秀儿的鼻子厉声斥责。
此人林渊有些印象,是大伯母家那边的亲戚,名叫张衡,仗着林建的关系,在坊市里作威作福,原本是这片坊市的总管事。
“这批云锦,价值上万两银子!说被劫就被劫了?”
“我看,分明是你这小贱人监守自盗,与那黑风山的山贼里应外合,想要中饱私囊!”
张衡的声音又尖又利,字字直戳林秀儿的心窝。
“没错!张管事说的对!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管着锦绣阁这么重要的铺子,不出事才怪!”
“哼,我看她就是不老实,年纪轻轻,心思倒歹毒得很!”
其余几名执事也纷纷开口附和,仿佛已经认定了林秀儿就是罪魁祸首。
“我没有!”林秀儿被这群人逼得连连后退,她猛地抬起头,大声反驳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别的城池调货了,最多十天,就能将亏空补上!绝不会影响到家族的声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张衡:“而且,这次押送货物的路线,也非只有我一人知情!”
“我只是按照流程负责在城门口接货,为何出了事,你们不先去报官追查,反而第一时间来逼问我?”
她的声音清亮,逻辑清晰,一下子就指出了事情的关键。
然而,张衡等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
“狡辩!还在狡辩!”张衡脸色一沉,“呵呵,说得好听,你是掌柜的,出了事情当然要找你负责!至于报官?哼,等官府查到结果,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挽回损失!”
他向前逼近一步,狞笑道:“林秀儿,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上万两的亏空,你赔还是不赔?若是不赔,就休怪我们按家规办事,将你捆了送去家族执法堂!”
“送去执法堂!”
“对,送执法堂!”
众人齐声呐喊,声势逼人。
林秀儿被逼得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她看着眼前这些丑恶的嘴脸,听着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都给我住口!”
就在这时,林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院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
这才发现后院不知何时,多出一人来。
“三……三少爷?”
“他怎么来了?”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他们自然认得林渊,这位曾经的废柴,如今却是风头正劲的人物。
张衡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但脸上,却立刻堆起一副谄媚的笑容,躬身迎了上去。
“哎呀,是三少爷啊!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为何不让下人通知一人,我等也好迎上一迎。”他笑呵呵地说道,姿态放得极低,丝毫不见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模样。
他一边说,一边给旁边的执事使眼色,嘴上却不停:“三少爷,您来得正好。”
“这个林秀儿,年纪轻轻却不学好,竟然勾结山匪,盗窃家族财物,我们正准备将她拿下,给家族一个交代呢!”
他三言两语,便想将此事定性,把林渊的出现当成一个见证。
林渊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张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林渊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走到了墙角的林秀儿面前。
“少爷...”
“秀儿没有,秀儿真没有勾结山贼。”
林秀儿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声音带着颤音,生怕林渊不相信她。
"别怕,有我在呢。”
“没人能欺负你。”
就在她忐忑不安之时,却见林渊伸出手,在所有人注视中,温柔地帮她擦了擦眼泪。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我来为你做主!”
“少爷!”林秀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吸了吸鼻子,缓缓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林渊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眸底的温度,却在一点点降低,直至冰点。
他心中已然明了。
这一切,都是大伯林建在背后捣的鬼。
看似是针对林秀儿,实则是知道福伯是自己的心腹,林秀儿又是福伯的软肋。
他们故意设下此局,就是想逼自己出手。
自己若要保下林秀儿,强行压下此事,就必然要违反家族规定。
如此一来,威信扫地,在坊市中再无立足之地。
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地将此事捅到家族长老会,治自己一个处事不公、管理不严的罪名。
今天这事,哪怕自己没有正好撞见,后续也一定会有“好心人”特意将消息告知自己。
眼前这群执事,不过是大伯养的几条会咬人的狗罢了。
想通了这一切,林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说完了?”张衡见林渊听完林秀儿的叙说后,依旧沉默不语,以为他被这上万两的亏空给镇住了,胆气又壮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三少爷,您也听到了,这件事都由林秀儿主办,各位执事也是看她年少不经事,给她提了些意见。”
“哪想布匹却被山贼劫取了,林秀儿作为锦绣阁的掌柜,实在是难辞其咎啊,我们应该将她押到执法堂,按照家规…”
“家规?”林渊打断了他,玩味地看着张衡,“我倒想问问张管事,这坊市,如今是谁在主事?”
张衡一愣:“自…自然是三少爷您。”
“既然我是主事,”林渊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你们在这里咄咄逼人,是想做什么?是觉得我林渊年轻,担不起这个总管事的位置,还是说,你们想替我来做这个主?”
“你们是想…造反吗!”
最后四个字,林渊说得极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衡等人的心口。
“不敢!我们绝无此意!”
“三少爷息怒!”
张衡和剩下的几名执事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躬身行礼否认道。
造反?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可担不起!
“既然不敢,那就都给我闭嘴。”林渊眸中一抹精芒闪过,强大气势骤然爆发开来。
逼得张衡等人连连后退几步,脸上浮现一抹骇然。
“这件事,我来处理。”林渊收回气势,淡淡地说道,“三天之内,我会给家族一个交代。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张衡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到林渊淡漠的神情,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中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己若是再多说一句,下场可能会很惨。
“是,是…我们这就走。”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带着一群同样噤若寒蝉的执事,灰溜溜地退出了后院。
只是,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张衡那张肥胖的脸上,却悄然流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三天?
简直是开玩笑!
货被黑风贼劫走,人证物证俱无。
你林渊要么有天大的本事把货从贼窝里抢回来,要么就自己掏腰包把这上万两的窟窿填上。
可这两件事,哪一件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你林渊敢强行将此事压下,袒护林秀儿,他就有的是办法将事情捅到家族那里去。
在他看来,这位新官上任的三少爷,怕是离灰溜溜的滚蛋,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