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夜色中那片摇曳的灯火愈发清晰，隐约还能瞧见城墙轮廓在月光下勾勒出的厚重线条。
王憨忍不住搓了搓手，粗声粗气道：“可算到了！俺这两条腿都快不是自个的了，进了城先找家馆子，吃点东西，俺的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没等徐若笑他，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声，紧接着是守城官军的吆喝：“宵禁时段，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再往前走，按通匪论处！”
几人脚步猛地顿住，王憨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挠着头看向徐若：“咋还关城门了？这黑灯瞎火的，总不能让俺们在城外蹲一宿吧？”
徐若眉头紧锁，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看清城门口站着四个挎刀的官军，城门紧闭，门楼上还挂着两盏灯笼，光线下能瞧见墙根处堆着些碎石，显然是白日里加固过防御。
他心里清楚，乱世里县城宵禁比寻常时候严，尤其是商县地处马头山附近，官军定然怕山匪或难民闹事，才会早早关了城门。
“东家，要不俺去跟他们说说？”徐达往前凑了凑，“兴许说点好话，说俺等是过路的商人，人家能让俺等进去。”
徐若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
乱世里银钱虽不如性命金贵，却往往能打通不少关节，很多时候钱能改变一些规则。
“态度放软些，别提难民和山匪的事，就说我们是赶路的商人，错过了进城时辰，只求能寻个地方落脚。”
徐达接过银子，攥在手心，整了整身上的粗布衣裳，这才朝城门口走去。
刚走至离官军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被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官军抬手喝住：“站住！说了城门关了，听不懂人话？”
“这位兄弟莫急。”
徐达脸上堆着笑，拱手道，“俺们几个是从北边来的商人，原本想着天黑前能赶到商县，没成想路上耽搁了些时辰。这城外黑灯瞎火的，听说还有山匪出没，俺们实在不敢在外头待着，还望几位兄弟行个方便，通融通融。”
络腮胡官军上下打量了徐达一番，见他身上虽穿着粗布衣裳，却身形结实，不像是难民，眼神里的警惕稍减了些，却依旧冷着脸：“通融？城门是说开就能开的？上头有令，宵禁之后一律不许放外人进城，谁要是敢违令，丢了差事是小，掉脑袋都有可能！”
徐达见状，悄悄把手里的碎银子往络腮胡官军面前晃了晃，声音压低了些：“兄弟，俺也知道规矩难违，可这实在是没办法。这点心意您几位拿着，买壶酒暖暖身子，只求能让俺们进去，哪怕是在城门口的地方待一宿也行，绝不给几位添麻烦。”
络腮胡官军眼角瞥见那银子，喉结动了动。
乱世里当兵的饷银常常拖欠，这点碎银子虽说不多，却也够他们几个喝两顿好酒了。
他不动声色地朝旁边两个官军递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往后退了两步，把守住了其他方向的视线。
“有没有带什么可疑的东西？”络腮胡官军声音放低了些，伸手接过银子，飞快地揣进怀里。
徐达趁机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徐若这才带着众人走了上来。
“我们都是正经商人，带的也都是些赶路用的干粮和换洗衣物，绝没别的东西。”徐若正经的说道。
那络腮胡看了看王憨身上背着的包裹，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官爷都是药材，这量不多，就没有雇佣马车。”徐若解释道。
“真是牛马，背着这么大个包裹，人不知道还以为是金子呗！”
吴起等人尴尬笑了笑，“那是那是。”
倒是王憨一脸木讷，被徐若撞了一下，也跟着笑了笑。
络腮胡挥了挥手，“走吧！”
“多谢官爷！”
徐若这才带着王憨、吴起几人快步走过去，路过官军身边时，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分给另外三个官军：“辛苦几位兄弟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几个官军接过铜板，脸上的冷意消了不少。
其中一个瘦高个官军特意提醒道：“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最近宵禁之后城门是真不能开，上头吩咐过。记住了，进去之后赶紧找个客栈歇着，宵禁时段街上不能有人，被巡街的抓到了，可麻烦的！”
徐若连忙道谢：“多谢几位兄弟成全，俺们记住了，绝不给几位添麻烦。”
络腮胡官军走到城门旁边，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摸索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轻响，一道半人高的小侧门被拉开了。
“快点进去，别磨蹭，要是被巡夜的校尉瞧见了，谁都保不住你们。”
几人不敢耽搁，弯腰从侧门钻了进去。
刚进城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火气与城外的荒凉不同，城里虽也安静，却透着几分人气。
侧门很快被关上，身后传来官军压低的说话声，显然是在分那笔银子。
徐达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东家，这银子果然管用！刚才俺还以为要在城外冻一宿呢！”
“小声点，”徐若连忙拉住他，“忘了刚才官军说的宵禁了？别引来巡夜的人。”
几人放慢脚步，借着路边偶尔挂着的灯笼光往前走。
城里的街道很宽，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门板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告示，隐约能看清上面写着“严防匪患”“禁止私藏流民”的字样。
为何这般防着流民？
看着这些告示，徐若暗下眉头，没想到这商县比河郡县要紧张许多。
也许是因为是官道的必经之路，不似长河郡县桃花村那种偏远的地方，很多消息都闭塞了。
走了没多远，就瞧见前方有一处挂着“悦来客栈”灯笼的铺子，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徐若示意吴起去查看情况。
吴起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披着毛巾的店小二探出头来：“谁啊？这大半夜的敲门。”
“店家，我们是赶路的商人，错过了进城时辰，想在您这儿住一宿，可有房间？”徐若上前说道。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虽风尘仆仆，却衣着整齐，不像坏人，才把门拉开些：“有是有，不过这宵禁时段住店，得加钱，而且只能住通铺，单间都满了。”
“加钱没问题，通铺也成，只要能住就行。”徐若回道。
眼下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店小二领着几人进了客栈，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上还放着油灯，显得格外凄凉。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俺去给你们收拾通铺。对了，桌子上有热水，你们要是渴了，可以自己倒，这都是算在住店的费用里的。”
几人坐在桌边，王憨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热水，一饮而尽，砸了砸嘴：“哥，要俺说还是城里好，有热水喝，还有床睡。”
徐若喝了一口茶水，心里却没放松下来。
进了商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找到马长青，尽快把细盐处理掉。
以往在长河郡县桃花村那个偏远的地方，并没有看到这一路难民，静下来想想，这世道似乎比听到的要严峻很多。
“若不加快速度赚取银子，等北边垮了之后，只怕我们也都会成了难民！”
徐若的心里越发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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