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心头一震,站在马家大门口处,懵了很久。
一丝淡淡的温暖从心底蔓延,让他莫名有些难受。
他是一个现代人,这些人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知为何,却有些心酸,心酸的有些难受。
原主欠了赌坊银子,她这是要卖身替原主还债!
徐若觉得原主这畜生不配有这么好的妹子。
穿越过来,原主的记忆很多都丢失了,对李小穗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李小穗八岁那年跟着父亲从北边逃难而来,后来父亲病死途中,李小穗不知怎么就被徐母带了回来。
刚到徐家,李小穗没少被原主欺负,轻则打骂,重则不给饭吃,要不是徐母护着,李小穗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好在李小穗懂事,年龄虽小,却勤劳能干,不光做了徐家所有的家务,还能帮着下地干活,深得徐父母喜欢。
徐母过世之后,原主好吃懒做,这个家要不是李小穗撑着,早就垮了。
“穗妹子自个都同意了,嘿嘿,明天就不用怕那赌坊的人了呐!”
王憨咧着嘴一副憨样,傻傻的笑了起来。
徐若没有理会王憨,朝着李小穗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李小穗身边。
原主的记忆中,李小穗的样貌比较模糊,这是徐若第一次近距离,比较清楚的看着李小穗。
十五六岁的年龄,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要成熟很多,眉眼清秀,肌肤细腻,因长期劳作,营养不良让她的脸色有点醋白,身子更是清瘦,站在院子中似乎一股秋风就能吹倒。
凉风吹过,掠起李小穗额前的几缕碎发,她看了一眼徐若,又悄然低头,似惧怕,又似羞涩,眼神却异常坚定,像似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亮的藏不住光,却又像久不见阳光的花瓣,有些淡淡的倦意。
“他都六十多了,你才十六………”
徐若指着马有财,有点激动,更多的是气愤。
封建社会,大户人家强娶穷人丫头做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若是年龄相差太大,也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马有财自知理亏,却又不认,脖子一硬,哑着嗓子道:
“俺年龄是大了点,但俺有钱,这丫头嫁给俺,她不亏,冻不到,饿不到的,吃好的,穿好的,不比跟着你强?”
马有财的伙计们也都吵嚷起来,“就是,怕不是你妹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俺老爷财大气粗,还能亏了你妹子?赶紧同意了吧!”
“你妹子自个都同意了,你还拦着干甚?再说谁不知道,你妹子是你娘半路捡的,不是亲妹子,卖了就卖了,换了银子,你又可去赌坊,岂不美哉!”
“啥?她妹子不是亲生的?怕不是他自个想留着吧!……呸,穷鬼……自个都养不活,还想养个小媳妇!”
院子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羞的李小穗眼泪都流了出来。
徐若却站在众人面前,无动于衷,平静的让人感到奇怪。
除了上辈子自己的妻子,在他眼中任何人都不值得一提,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况且还是这样一个封建社会的路人。
“笑,笑你娘个蛋,俺哥说不卖,就是不卖,谁再笑,俺把他嘴打歪……”
王憨见徐若被这样嘲笑还无动于衷,可急了,轮着拳头就要揍这些伙计。
“好小子,你还敢动手了不是?在俺家动手,不想活了你?”
马有财咽了一口唾沫,往伙计身后躲着,退了几步。
伙计们见王憨要动手,拿着棒子指着王憨,却没一个敢上的。
谁都知道,王憨除了个头大,饭量大,力气也大。
前不久村里的两条黄牛干架,扯不开,王憨刚好路过,直接把牛按在地上,牛都起不来,真要打架,五六个人也按不住王憨,这些伙计可不想跟王憨硬碰。
“憨子!”
徐若见王憨要跟这些伙计起冲突,可不想惹事。
真要打起来了,这是在马有财家,对方人多又占理,王憨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打的过这么多人,肯定是要吃亏的。
王憨这才收了手,傻大个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听徐若的。
见王憨松了拳头,伙计们也都松了口气。
真要跟这傻大个打起来,难免少块皮掉块肉,划不来,况且对方脑子有问题。
徐若见事情缓和了,这才看向李小穗。
“欠赌坊的钱,俺自会想法子,你就告诉俺,想不想嫁给这个老头?”
李小穗动了动嘴唇,用手抹了抹眼泪,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俺,俺不想,俺不想嫁给马有财,俺只想回家!”
马有财一听可不乐意了,像看着稀奇物一样看着李小穗。
“哎呦,你这丫头,跟俺吃好的,穿好的,不比跟着你哥强?再说你哥这个赌徒,小心那天堵输了,把你卖去青楼……”
听到马有财的话,李小穗脸色变了。
她哥好赌,对她不好,真要赌输了,像马有财说的一样,只会把她卖了。
卖给马有财至少比卖给青楼强,真要卖给青楼,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小穗嘬了嘬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李小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徐若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了李小穗的手腕。
“俺再怎么着,都不会再卖你,跟俺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小穗的无助,徐若觉得特别难受,难受的有点窒息。
即便是陌路之人,他也没办法看着一个无助的女子堕入地狱,况且还是原主,他名义上的妹子。
捏着李小穗的手,拉着她,一路往马家大门走去,身后传来王憨的声音。
“哥,哥,等等俺……”
捏着李小穗的手腕一路往前走去,徐若心里再一次震撼起来。
瘦细的手腕,就像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手腕,这是营养不良加上长期吃不好的缘故。
要不是穿越过来,以原主的脾性,这姑娘不被卖了,迟早也会被饿死,累死。
被徐若扯着手,只能任由他拉着往前走,除了害怕,竟还有一丝期待。
在徐家这么多年,这是徐若第一次这样牵着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护着她。
“要是他是真心护着俺,该多好!”
李小穗暗自想着,心里却很难受。
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
秋风凌乱中,李小穗思绪万千,恍惚间以为在做梦,直到耳边传来徐若的声音,把她拉扯回现实。
“任何时候,都不能拿自己做交易!”
听到徐若的话,李小穗并没有什么表情。
这些年没人欺负她,欺负她的只有一个人,是他徐若。
她想到八岁那年,卖身葬父。
如果当初不是徐母收留她,而是被青楼或者别的人家买去,她现在只怕早就死了吧!
这些年在徐家虽然被徐若欺辱,打骂,日子过的苦,好歹没有被人糟践,到现在还是一个清白之身,有这些,她觉得满足了。
也正是这些满足,让她加倍干活,来偿还徐母的恩情。
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会委屈,会累,也会迷茫,更会撑不住,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一个人流泪,如果当初不答应徐母的那些话,她现在早就不想活了。
如果嫁给马有财,得到五两银子,就能救下徐若,这也算报恩了!
可是她竟然这样迷迷糊糊的跟着徐若走出了马家大门。
“俺回去,俺要嫁给马有财。”
李小穗甩开了徐若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敢跟徐若对着干。
打就打吧!打死她她也要报恩,报了恩她就可以自由了,可以死了,再也不用这么累了。
听到李小穗的话,徐若扬起了手,只是巴掌落在李小穗头顶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看着她稚嫩坚定的模样,徐若下不了手。
“哥以后不赌了,咱好好过日子!”徐若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李小穗立在原地呆住了!
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很疼,不是梦。
看着徐若的背影,李小穗喃喃自语,“他好像变了!”
“别傻站着了,天快黑了,咱这肚子还饿着呐!”
按着原主的记忆,原主也就是现在的他,住在村西。
沿着村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到了一所破旧的茅草屋前。
面前的茅草屋,已经不能用“家”来形容,瓦顶烂开,塞了一捧又一捧的野草,墙缝漏风,糊了一道又一道的新泥。
已是深秋,夕阳刚才落幕,这才一会,天就黑了。
“俺,俺去开门!”
李小穗从怀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走上前打开那把古铜老锁。
“咯吱”一声,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古代不像现代,只要天黑了几乎没有一点亮,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小穗摸着黑从屋里找到一枚火石,擦了七八下点了桌子上的松油灯。
有了光线,屋里的家什物件,也都尽落眼底。
大约十几平米的简陋屋子,一边墙壁挂有簑衣斗笠,一边是床铺,卧床旁边是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松油灯,以及几个破旧的瓦罐。
在桌子旁边是一个灶台以及一个米缸,徐若凑近一看,缸里空空如也,半颗米也没有。
“不会要饿肚子吧?”
徐若暗自想着,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有点担忧。
什么叫家贫如洗,眼下的情况恐怕就是了,也难怪李小穗要卖身给他还钱。
原本想着家里能卖的东西先卖了,把赌坊的钱还了,后面再慢慢想办法赚钱,现在看来,比他想的还要糟。
“你,喝,喝水……”
李小穗从缸里舀了一点水胆颤中递给了徐若。
原主对李小穗不好,李小穗害怕他也很正常。
徐若看了一眼瓢里的水,浑浊中还有几个小虫子,一扭一扭的,不禁眉头一皱。
旱了大半年,村里井都枯了,这水是李小穗去山里挑的水。
徐若抿了抿干裂的嘴接过瓢随口问道:“还有吃的吗?”
听到徐若的话,李小穗难过的低下了头。
家里仅剩的一点糙米被徐若拿去换钱赌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徐若又转头看向王憨,王憨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一脸委屈,“哥,看俺做甚?俺也饿,俺都饿一天了。”
王憨说着,饥渴中看着徐若手中的瓢,“哥,俺也渴了!”
徐若随手把瓢递给王憨,王憨就像饿疯的狗遇到肉包子,接过瓢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喝完了还舔了舔嘴巴,看的徐若一阵恶心。
水里都那么多虫子,就这样喝了?
“哥,你可不知道,这山水不多见,要走十几里路才挑回一点,小穗这都两天没喝水了!”
听着王憨的话,看着李小穗的背影,徐若莫名的又是一阵心酸。
这样的家,这样的人,徐若觉得不能辜负他们。
既然穿越来了,自然不能跟原主那么混蛋。
眼下要做的就是有东西吃,能活下去。
至于以后怎么样,只能顺其自然。
徐若叹了口气,从原主记忆中摸索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憨子,俺桃花村除了马家,还有那户富足?”
“额?……那不可得宁家,咱村除了马家,就宁家有钱,贼有钱,那屋里的白面馒头,俺走在他家门口都能闻到。”
徐若想起来了,是宁家,既然是宁家,他就有办法了。
“嗯,咱得去搞钱,去宁家搞钱,不然咱三都得饿死!”
一听到徐若的话,王憨兴奋了起来,搓着手一副擦掌磨拳的样子。
“哥,俺这是去打劫?”
徐若没好气,骂了一句,“打你个头,去宁家借粮。”
两人刚出门,李小穗就追了上来。
“哥,你别去了,宁家不会借。”
李小穗又道:“前几日,隔壁的孙寡妇为了一口吃的去宁家借粮,最后跪在宁家门口,人都晕了,粮都没有借到,何况……何况……。”
李小穗想说徐若这样一个好赌之人,别人更不会借。
“在家等着,那宁家绝对会借!”
徐若信心满满的对李小穗挥了挥手,这才带着王憨,二人借着夜色一路往宁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