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士在前引路,刘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山路,身旁野草藤蔓的尖刺时不时刮得他生疼,他却始终没哼一声。
侠士用眼角余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叹这孩子韧性难得,心中多了几分认可。
他思绪飘远,望着山路尽头轻声呢喃:“叙儿若身子好好的,该也长到这小子这般高了吧?”脸上渐渐染上一层落寞的苦色。
待山路稍缓,刘岳终于能匀出些心神,悄悄打量身前的侠士。
那人一头乌发用不知名的枯草随意束着,古铜色皮肤,一身劲装,腰悬长刀,肩头斜挎弓箭与背篓,处处透着豪放。
可背篓里那几株鲜嫩的草药,又与这份粗犷透着反差;更别提他方才眼底不经意的落寞,让刘岳暗自断定,这人心里定藏着故事。
又不知走了多久,夜幕完全降临,侠士也停下了脚步。
借着月光,刘岳看到眼前是一间上了年纪的院子,院门上的朱漆都已经脱落,余下斑斑驳驳。
“吱呀——”
院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单薄的身影晃了出来。刘岳抬眼望去,只见那男童面色蜡黄如旧纸,身上的粗布衣衫空荡荡地罩着嶙峋瘦骨,还未站稳,便忍不住弓着腰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随着喘息不住起伏。
“父亲……咳咳……您回来了。”男孩抬起布满倦容的脸,看到院外的人时,黯淡的眼底终于透出一丝真切的欣喜,声音却依旧虚弱沙哑。
“叙儿,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侠士快步上前扶住他,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疼爱与担忧。
“自、自昨日服了药……咳咳……感觉轻快些了。”男童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咳意袭来时,连带着身子都微微发颤。
刘岳见状,上前一步道:“侠士,在下自幼随家母研习医术,观公子气色,似是久咳未愈之症。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为公子略作诊治?”他虽撒了个出身的小谎,心中却已明了——这分明是肺脾气虚型的慢性支气管炎,若再拖延调理,这孩子恐怕真的熬不过几年。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遍访名医,名贵药材也用了不计其数,可犬子的病始终不见起色……如今我已不抱奢求,只求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侠士说着,已然掩面啜泣。
“父亲,咳、咳咳……没事的,这些年有您陪着,我已经很满足了。”男童强撑着气息,轻声安慰。
“这位公子的症状,与先母生前所教的肺脾气虚型慢性支气管炎分毫不差。”刘岳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侠士猛地抬头,双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令堂可曾留下救治之法?”
“嗯,此症需先扶正固本,再经长期调理,便可如常人一般生活。”刘岳依着前世老师所授回道。
“小友若能救我儿叙儿,黄忠愿以死相报!”侠士眼中泪光闪动神情恳切。
黄忠?那这病弱孩童便是史书中早夭的黄叙了?刘岳心头一动瞬间反应过来。
黄叙却望着刘岳,满眼皆是疑虑。他这病看过多少名医,连华佗、张仲景的弟子都束手无策,甚至说不出个确切病因。如今一个毛头小子竟说能治,莫不是在诓骗?可转念一想,父亲为给他治病早已倾家荡产,如今才住这偏僻老宅,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东西。
黄忠对他的话倒是颇为信服。先前他亲眼见过刘岳拿出银针,况且,一个对下人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是信口开河之辈?
“黄叔言重了。方才您也救了我性命,这不过是我报还恩情罢了。不知府上可有笔墨?我这就把药方写下。”刘岳神色坦然道。
“有,有!我这就去取!”黄忠连忙转身回屋寻找。
片刻后,刘岳写好药方,递到黄忠手中。
“这是玉屏风散合六君子汤的加减方,所用皆非名贵药材。每日一剂,水煎后温服,连服三月。再辅以艾灸,每周两次,每次一刻钟,公子的症状当会明显好转。”
他顿了顿,又强调道,“最关键的一点,饮食上以清淡的山药百合小米粥为宜,平日里需注意避风寒。
待身体好转后,坚持每日三次呼吸吐纳,此症便基本可愈。”刘岳将脑中针对此症的治法,结合东汉时下的条件,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黄忠父子。
“多谢!多谢!我这就去抓药!”黄忠说着便转身要出门,却被刘岳和黄叙连忙拦住。
“黄叔,这都大半夜了,哪儿还有药铺开门?还是等明日天亮再说吧。”
黄忠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只因得知儿子有救太急切,竟忘了时辰。
于是,为了专心用艾灸为黄叙调理身体,刘岳索性也暂住到了黄忠家中。
一个月倏忽而过,在刘岳与黄忠的悉心照料和调理下,黄叙已变得面色红润,不再咳嗽,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
闲暇之余,刘岳还跟着黄忠修习箭法与刀法,进境极快,如今简单的自保已是绰绰有余。
“黄叔,如今叙哥身子已然大好,日后只需悉心调理即可。我在此叨扰多日,心中过意不去,打算明日便动身前往襄阳。”刘岳寻到黄忠,说明自己的来意。
黄忠满脸笑意,沉声道:“岳儿,先前我便说过,若你能救叙儿,我必以死相报。如今你兑现了承诺,我亦不能食言。”
“是啊阿岳!我早和爹商量好了,往后就跟着你了,你可别嫌我这刚好转的身子骨累赘啊!”黄叙也凑上前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刘岳,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刘岳闻言,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
自他穿越到东汉,除了老李,便再未体会过这般纯粹的关怀与记挂。黄忠父子这几句看似随口的话语里,藏着的分明是把他当成自家人的真心。
“黄叔,叙哥,多谢你们!”刘岳悄悄拭去眼角湿意,对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黄叙忙伸手将他扶起,故作嗔怪道:“阿岳,咱们既已把你当家人,你再这般见外,我和父亲可要不高兴了。”
一旁黄忠笑着颔首,眼中满是赞同。
次日天刚亮,三人便一同动身赶往襄阳。刘岳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此去襄阳,或将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