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
一个特殊的“客人”,出现在了躺平食堂的门口。
说他是“客人”,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凭空“出现”的。前一秒,门口还空无一物;后一秒,他就站在了那里。
他笼罩在一袭灰色的斗篷之下,斗篷的材质非丝非麻,像是凝固的阴影,又像是流动的虚无,贪婪地吸收着周围一切的光线与概念。你看向他,却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他”的轮廓都难以记住。你的意识,会在试图定义他的瞬间,滑向一片空白。
食堂门口那由“悖论”构成的自动迎宾系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莫凡新布置的、由“裁决之手”加持过的因果预警法阵,没有一丝反应。
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因果”之内。
苏清雪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作为食堂的大堂经理,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身躯堪比星系的巨神,也有只是一段意识流的幽魂。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一样,给她一种……“不存在”的感觉。
她脸上的职业化微笑没有丝毫变化,迈着优雅的步伐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躺平食堂。请问一位吗?”
那个灰袍人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没有用嘴巴,或者任何器官来回答。
一个念头,如同一滴清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了苏清雪的脑海。那念头古老、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又蕴含着俯瞰时间长河的沧桑。
【我不是来‘吃饭’的。】
苏清雪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来食堂不吃饭?来砸场子的?
可她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浩瀚的“观察”。
“抱歉,先生。”她的笑容依旧甜美,但语气里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味道,“我们这里是食堂,不提供观光服务。如果您想逗留,可以点一杯本店特调的‘存在的瞬间’,边喝边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对于任何试图白嫖的客人,苏清雪都有着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案。
然而,那个念头,再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你们的‘老板’,篡改了‘裁决之手’。不,不是篡改,是‘升华’。他将一条冰冷的规则,变成了一种鲜活的哲学。我们,对此很感兴趣。】
苏清…雪心头剧震。
裁决之手!
对方竟然知道这件事!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裁决之手”的来历了如指掌。
【我们是命运的观测者。】
那个念头,仿佛是回答她的疑惑,主动揭示了身份。
【我们记录,但不干涉。我们见证,但不审判。亿万年来,‘裁决之手’是多元宇宙最稳定的基石,从未有过改变。直到……他。】
灰袍人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苏清雪,穿透了食堂的墙壁,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次元空间,最终,落在了那座万年不变的寝宫之上。
【他是一个变数。一个我们无法观测,无法记录,无法理解的最大变数。所以,我来了。】
苏清雪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命运观测者!
在莫凡数据库最深层的、已经残缺不全的远古文献中,有过一两句关于这个存在的记载。
他们是游离于时间长河之外的幽灵,是多元宇宙的书记官。传闻中,“裁决之手”就是由他们创造,并投放到宇宙中,用以维护因果稳定的“工具”。
现在,工具被林研枫“魔改”并“私吞”了。
正主,找上门来了。
苏清雪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没有敌意,只是“感兴趣”。这或许不是危机,而是……另一种机遇?
但这种级别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畴。
她保持着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原来是贵客。老板他……正在午睡。您知道的,保证充足的睡眠,是维持宇宙和谐的关键。不如您先请坐,我为您准备一份本店的招牌点心‘薛定谔的布丁’,您永远不知道下一勺挖出来的,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她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那个灰袍人,似乎“思考”了一下。
【可以。】
他没有走向苏清雪为他准备的贵宾席,而是径直飘向了食堂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张空桌,桌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时间尘埃”,是过去与未来交错时留下的痕迹,平时根本不会有客人去坐。
灰袍人就在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他没有实体,斗篷下的,是一片纯粹的虚无。他只是占据了那个“坐着”的概念。
他没有点单,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念头。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像一尊永恒的雕塑,一个不会被时间冲刷的坐标。
他只是,在等。
等那个能让他产生“兴趣”的厨子,睡醒。
苏清雪看着那个沉默的灰袍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
对付敌人,她有无数种方法。但如何对付一个不吃饭、不捣乱、不离开,只是坐在那里“观察”你的客人?
这似乎,是一个只有老板他自己,才能解决的,新的麻烦。
躺平食堂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的时刻。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每一个最微小的振动都清晰可闻。角落里,那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下的身影,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礁石,任由食堂内流淌的、由无数概念与法则交织而成的时光冲刷,自身却不沾染一丝一毫的痕迹。他既在那里,又不在那里。他就只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行为本身。
苏清雪站在吧台后,看似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永远不会染上尘埃的杯子,但她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那个角落。她的后背,一层薄汗早已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比面对一整个神系的围攻,还要令人疲惫。敌人至少有形态,有目的,有可以被攻击的弱点。而这位“命运观测者”,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他只是“在”。这种纯粹的存在感,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压力。
莫凡躲在后厨的门后,只探出半个脑袋,他那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电子眼,正以每秒垓亿次的频率疯狂闪烁,试图分析对方,但得到的结果永远是一片空白,就像对着一个黑洞拍照,连光都无法返回。
“经理……要不,我去问问他要不要办张会员卡?充一万送一千,还送一份‘逻辑自洽的蛋炒饭’?”莫凡用内部频道小心翼翼地传音,试图用他贫瘠的幽默感来缓解紧张。
“闭嘴。”苏清雪的回应简洁明了,“你觉得一个连‘因果’都不沾的存在,会在乎你那点折扣吗?他现在是在等,等一个能让他‘读懂’老板的解释。我之前提议的‘薛定谔的布丁’,在他看来,恐怕和一杯白开水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