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跟着卢英杰两人登上酒楼,八仙桌早已摆开,桌上白瓷碗里盛着本地酿的米酒,鸡鸭鱼肉全部齐全。
屋里坐着五个人,正是当地五大家族的代表。
作为熟稔应酬的政府工作人员,林越对酒桌上的事,自然是非常的熟稔。
几杯酒下肚,他便和这五人谈笑风生,仿佛早已熟络多年。
酒过三巡,林越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皮半耷着,瞧着像是醉了。
卢英杰等人交换了个眼神,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打探消息,首要便是林越的背景。
在他们看来,这至关重要,若对方在京城没什么硬关系,他们对付起来便毫无顾忌。
若林越在朝中有靠山,动对方之前就得掂量掂量一下了。
林越自然明白这层意思,意有所指的开口,“这年头读书的人那么多,就算真的考中了,想要谋个实缺,没有朝中人的提携,哪会有这么简单?”
“这么说,大人是有靠山了?不知道是朝中哪一位?”卢英杰的目光在对方脸上转了转,语气里满是试探。
林越眼帘微垂,淡淡地瞥了卢英杰一眼,声音里没了酒意的软,多了几分疏离,“卢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你就别问了吧!”
这话一出,卢英杰和旁边的叶文博同时一怔,交换了个眼神,眼底的轻视淡了些,多了丝忌惮。
林越这般从容自信,看来朝中果然有人。
他们对视一眼,识趣的没再追问,只是轮番端起酒碗,继续劝林越喝酒。
又喝了几杯,林越抬手挥了挥,带着明显的醉态,“不行了……实在不胜酒力……”
卢英杰和叶文博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朝那五位乡绅使了个眼色。
乡绅们早有准备,纷纷弯腰从脚边的布包里,拿出备好的礼物,银锭,布帛,玉器,一一摆在桌面上。
“这我可不能收!”林越眯着醉眼瞧着桌上的东西,舌头像是打了结,“我要是收了你们这钱,那不成了贪污受贿了吗?万万不行!”
卢英杰等人对视一眼,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哪有不爱财的官员?对方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
他们立马朝这些乡绅使眼色,赶紧找个理由出来。
坐在末位的矮胖乡绅猛地站起来,嗓门洪亮,“大人可别误会!这些钱物就当是我们捐的,县太爷将来治理清河县能用得上,大家说对不对?”
其他人立刻附和,“正是!这可不是给大人您的,是为了建设咱清河县!”
林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眼扫过桌上的东西,缓缓点了点头:“各位是这番心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见对方如此轻易收下,卢英杰垂下眼帘,端起酒碗掩饰住眼底的不屑,嘴角悄悄撇了撇。
刚才还说不收,一句话就劝住了,这人当官就是冲着钱来的。
一回到县衙,林越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这群人,为了试探和拉拢他,倒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通过刚才那场宴会,他收集了不少消息。
这些乡绅嘴里的清河县一切安好,他半个字也不信。
早在离开县衙时,他就已安排王三暗中查探。
想要知晓此地的真实境况,终究得听老百姓的心声。
半个时辰后,王三快步走进来,躬身站在阶下,搓了搓手,“老爷,小的按您的吩咐,去县城各处打听了,我们来这里,那是一点油水都没有啊!”
林越转过身,盯着对方淡淡道:“说我让你打听的。”
“老百姓这两年收成差得很,有时候连温饱都顾不上。”王三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涩,“再加上突然提高了赋税,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个个都苦不堪言啊。”
他口中说的没任何油水,正是基于这些见闻。
林越听完沉默半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让你打听的另外两件事呢?”
他之前就吩咐好了王三,这次出去一定要问两件事情。
其一清河县的土地,究竟是老百姓占大头,还是都落到了那些乡绅手里。
其二,先前的县丞和主簿,还有县衙里那几个典吏,在百姓中的名声到底如何。
王三不敢耽搁,语速加快:“小的问清楚了,这清河县将近九成的土地,都在那些士绅手里!老百姓种的田,全是从他们那租的,每年除了要交朝廷的钱粮,还得给地主交租子,收成不好的时候,老百姓简直就是白干活,自己啥都落不着……”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至于卢英杰和叶文博,名声更是烂透了,卢英杰外号‘笑面虎’,表面和善,背地里净干些阴损事,叶文博叫‘铁公鸡’,一分钱都能掰成八瓣花,对老百姓狠得很。”
林越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清河县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官绅勾结,百姓困顿,这般境地,要想治理好,难如登天。
王三见林越脸色不好,语气里带着退缩,“我看咱这次真是来错地方了,老百姓身上一点油水都刮不出来,咱能咋办?要不还是回山上去吧,那日子多逍遥自在!”
林越猛地瞪了对方一眼,眼神如冰,“没出息的东西!一点困难就想打退堂鼓?”
话虽如此,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心里暗自苦笑。
这哪是一点困难,简直是看不到半分希望!
王三被林越一瞪,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低着头候着。
他发现这位大当家冒充县令后,身上竟然真的多了几分气势。
刚才他不敢说话,就是被吓到了。
林越看了一眼低头的王三,抬手指了指廊下的木箱,“这些是乡绅们送来的,你点点看值多少钱。”
王三眼睛瞬间亮了,像只看到骨头的狗,几步蹿过去,麻利地打开箱子。
清点完后,他脸上堆起兴奋的笑,转身道:“老爷,这一箱东西值好几百两银子呢!这些乡绅可真大方!”
林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才几百两?是想把我这个县令当成叫花子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