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往上游走时,天彻底亮了。江面上飘着层薄雾,把芦苇荡裹得灰蒙蒙的,老马头那艘船早没了影,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响,跟闷雷似的。
张恒一边划桨一边抽鼻子:"老马头估计够呛了...还有小马,那丫头才多大..."
我没接话,怀里的许栩还是一动不动,可胸口的养魂木烫得越来越明显,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块玉佩被我攥在手里。
"前面是不是码头?"张恒突然指着左前方喊。
我抬头看,岸边堆着些烂木头,锈铁架歪歪扭扭戳在泥里,确实是个废弃码头。按老马头给的地图,祠堂就在码头后面的山坳里。
把船藏在芦苇丛里,我抱着许栩往岸上蹚。泥滩软得很,每走一步都往下陷,张恒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把桃木剑,时不时回头瞅,跟惊弓之鸟似的。
"别回头了,阴行的人没那么快。"我催他。
"不是,行哥,"他声音发颤,"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脚步声,沙沙的。"
我停下脚仔细听,只有风吹芦苇的声儿,还有远处江水拍岸的响。可刚往前走两步,那"沙沙"声又响了,就在身后不远,像有人用指甲刮树皮。
"操!"我把许栩往张恒怀里一塞,摸出分水刀转身就砍——身后啥都没有,只有棵老槐树,树皮上三道深痕,是新刮的,还往下掉渣。
"是许栩?"张恒抱着许栩往后缩,"她...她刚才动了下胳膊。"
我回头看许栩,她还是那样,头发盖着脸,可胸口的养魂木亮了下,黑得泛青。我突然想起陈疤子说的"养魂木认主",难道是这木头在帮我们?
没功夫细想,赶紧往山坳里钻。祠堂藏在树林深处,老远就看见个黑黢黢的门楼,匾额上"许氏宗祠"四个字掉了一半漆,门槛上长着半人高的草。
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吓了我一跳。院子里荒得很,石板缝里全是草,正屋的门虚掩着,往里瞅黑黢黢的,透着股霉味儿。
"先把许栩放供桌上。"我往正屋走,脚踢到个东西,低头看是个香炉,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香灰撒了一地。
张恒小心翼翼把许栩放好,刚直起身,突然"嗷"一嗓子:"墙上!"
我抬头——正屋墙上挂着排牌位,最中间那个写着"许公讳青山之灵位",旁边贴了张黑白照片,是个中年男人,肩膀上有蛇的刺青,跟老马头给的那张一样,是许栩她爹。
"许青山..."我摸着牌位,木头凉得很,"许栩日记里提过,说她爹是守木人。"
"守木人是啥?"
"就是护着养魂木的。"我想起老马头的话,"阴行的人找养魂木,就是为了炼邪术,许家祖辈都在守这东西。"
正说着,许栩突然轻轻哼了一声,跟人疼的时候似的。我赶紧凑过去——她胸口的养魂木往外冒黑烟,顺着破洞往出钻,窟窿眼里的黑血也不淌了,反倒慢慢结痂,跟层黑壳似的。
"她是不是要好了?"张恒眼睛亮了。
"别高兴太早。"我指了指供桌下——桌腿上绑着道黄符,符上用朱砂画着跟手链上一样的图案,"老马头说把养魂木放祠堂镇着,估计就是靠这符。"
刚想把符解下来贴许栩身上,院门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响。
"来了!"张恒攥紧桃木剑,往门后躲。
我摸出分水刀贴在门后,听见脚步声往正屋来,不止一个,挺沉,像是穿了皮鞋。
"赵先生说了,养魂木肯定在祠堂里,仔细搜!"是个粗嗓子,听着耳熟,是阴行的王老四,这傻逼居然没死。
"搜你妈!"我猛地拉开门,分水刀直接往他脖子划——他反应倒快,往后一躲,刀划在他胳膊上,血"唰"地就下来了。
"方行!"他骂了句,从腰后拽出根钢管就砸。我侧身躲开,钢管打在门框上,木屑溅了一脸。
张恒从门后窜出来,举着桃木剑往另一个打手背上拍——那打手"哎哟"一声,转身就踹,张恒没躲开,被踹得撞在供桌上,许栩的牌位掉下来摔碎了。
"操你妈!"我急了,往那打手腿上捅了一刀。他惨叫着跪下,王老四趁机一钢管砸我后背,疼得我眼前发黑,手里的刀都掉了。
"把养魂木给我!"王老四揪着我头发往供桌拽,看见许栩时愣了下,"这女的...是许栩?"
他刚要伸手摸许栩胸口,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跟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养魂木突然冒出黑烟,缠住他的胳膊,滋滋冒白烟,把他袖子都烧着了。
"邪门!"他骂着往后退,胳膊上起了串水泡。
我趁机捡起分水刀,刚要捅他,院门外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老四,让开。"
王老四赶紧往旁边躲,跟见了祖宗似的。我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老头,穿件灰布衫,戴副金丝眼镜,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蛇头,闪着寒光。
是赵先生!
他慢悠悠走进来,眼镜片反着光,没看我,直勾勾盯着许栩胸口的养魂木:"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在这儿了。"
"老东西,你害死许叔还不够?"我攥着刀往前走。
他笑了笑,声音软得像棉花:"许青山不识抬举,非要护着这木头。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要。"
"你要养魂木干啥?"
"炼魂啊。"他掰着手指头数,"这木头养了许家三代人的魂,够纯,炼了它,我就能..."
话没说完,供桌上的许栩突然坐了起来!
她头发飘起来,胸口的养魂木黑得发亮,窟窿眼里没淌黑血了,反倒透出点红光。王老四吓得往后趴,赵先生也愣了下,手里的拐杖"当"地掉在地上。
"嗬..."许栩喉咙里发出声,不是之前的破风箱响,清楚得很,"赵...老狗..."
她居然能说话了!
赵先生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外跑。许栩突然伸手,头发跟鞭子似的抽过去,缠住他的脖子,往回一拽——赵先生"扑通"摔在地上,眼镜都飞了。
"爹...娘..."许栩低头看他,声音抖得很,"我找你们...找了好多年..."
赵先生挣扎着要爬,许栩的指甲直接插进他后心,跟当初对付阴行打手一样。可这次没听见"咔嚓"声,只看见赵先生的身子慢慢瘪下去,像被抽了骨头,最后成了张人皮,贴在地上。
王老四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往外跑。我捡起地上的钢管扔过去,砸在他腿上,"咔嚓"一声,他抱着腿惨叫。
"留着他干啥?"张恒问。
"报警。"我看着地上的人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警察来收拾这烂摊子。"
许栩慢慢躺下,胸口的养魂木不烫了,也不冒黑烟了,跟块普通木头似的。她眼睛的窟窿慢慢长平,虽然还是没眼珠,可看着不吓人了,嘴角甚至带着点笑。
我蹲在供桌旁,把那块玉佩塞进她手里:"傻逼,这下能好好睡了。"
她的手轻轻动了下,攥紧了玉佩。
张恒凑过来,挠了挠头:"行哥,那养魂木...还放这儿?"
"嗯。"我看着墙上的牌位,"许叔守了一辈子,现在该让许栩守着了。"
走出祠堂时,天放晴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地上亮闪闪的。张恒突然捅我胳膊:"行哥,你看!"
我回头——祠堂门口的老槐树开花了,白花花的一片,香得很。明明不是开花的季节,可就是开了,风吹过,花瓣往下掉,像下雪似的。
"走了。"我拽他一把,"回城里,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饿死了。"
"那王老四..."
"让他躺着吧,等警察来救。"我往码头走,脚步轻快了不少,"对了,回去把许栩那房子退了,东西都烧了,别留念想。"
张恒没说话,跟着我走,突然笑了:"行哥,你说许栩会不会托梦给你?"
"托梦干啥?"
"骂你呗,"他笑得更欢,"骂你以前总盯着她黑丝看,还骂你傻逼。"
我也笑了,风一吹,好像听见祠堂里传来声轻笑,软乎乎的,跟许栩以前逗我时一个样。
傻逼,总算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