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头抄起船桨就往麻袋上砸,“咚”的一声闷响,跟砸在灌满沙子的猪皮袋上似的。麻袋里的动静瞬间停了,只余下些微的抽搐,像条被拍晕的大鱼。
“老实点!”他啐了口带烟油的唾沫,烟锅里的火星溅在船板上,“再折腾把你剁了喂江里的‘老东西’!”
我盯着那麻袋,粗麻线的缝隙里露出点棕色的丝状物,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跟萌萌那撮发煞一模一样。张恒显然也瞅见了,脸白得跟宣纸似的,手死死攥着凳腿,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
“这玩意儿……也是阴行弄出来的?”我摸了摸兜里的半颗珠子,它烫得厉害,跟揣了块烧红的烙铁,“跟萌萌那头发是一路货色?”
老马头没直接搭话,吧嗒着旱烟袋,独眼斜睨着我们:“你们以为养魂木是啥好东西?那是三十年前从乱葬岗挖出来的老木头,浸过七七四十九个死人的血,阴行的人想拿它炼‘聚阴幡’,招百鬼替他们卖命。”
他顿了顿,烟锅在船板上磕了磕,掉出些黑灰:“许家丫头她爹当年就是守这木头的,六年前为了不让阴行得手,凿沉了运木船,自己也没上来。这丫头……怕是从娘胎里就跟这木头缠上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摸出那块刻着“许”字的玉佩:“这是许栩的?”
“许家的护身玉。”老马头瞥了一眼,眼神复杂,“她爹给她的,说是能挡三灾六难,结果还是没躲过阴行的狗东西。”他突然提高嗓门,冲舱外喊,“小马!把家伙事儿拿出来!”
舱帘“哗啦”掀开,刚才那丫头钻进来,手里捧着个黑黢黢的木盒子,盒面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细看像一张张哭嚎的人脸。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发颤:“爷,都备好了。”
老马头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块暗红色的布,裹着把巴掌长的短刀。刀柄是黄澄澄的骨头,泛着油光,刀身锈迹斑斑,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气。“这是许家兄弟的‘分水刀’,当年他就是用这玩意儿凿的船底。”
“养魂木到底沉在哪儿?”我盯着那刀柄,越看越觉得眼熟——那骨头的纹理,跟船头挂着的指骨串一模一样。
“下游三里的‘鬼打湾’。”老马头用烟锅敲了敲船板,“那儿水流是反的,底下全是尖石头,船沉了六年,阴行的人用声呐扫了八遍,连根木头渣子都没捞着。”
话音刚落,江面上突然传来“突突”的马达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的喊叫,隐约能听见“码头”“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的词。
“操!阴行的狗东西追来了!”张恒扒着船帮往外瞅,脸都绿了,“最少三艘摩托艇,亮着探照灯呢!”
老马头猛地站起来,铁锚往肩上一扛,铁链子“哗啦”作响:“小马,带他们从密道走!”
“那你咋办?”小马拽着他的蓝布褂子,眼圈红得像兔子。
“我?”老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黑牙,“给他们当个诱饵。”他突然把分水刀塞给我,又往我手里塞了个小瓷瓶,里面是黑糊糊的膏状东西,闻着像血混着骨灰,“这是许家兄弟的‘镇阴膏’,养魂木见血才显形,但千万别用自己的血,用这个——沾了它,木头就认主。”
马达声已经冲到江滩,有人在喊:“那边有船!老马头肯定在船上!”
“快走!”老马头掀开船底的块烂木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腥臭味儿,“顺着水道往前走,尽头就是鬼打湾,记住,别回头,别碰水里的东西!”
我拽着张恒钻进去,小马紧随其后。洞口狭窄得像棺材,全是烂泥,爬起来“稀里哗啦”响,能听见外面老马头的喊声:“兔崽子们,你马爷爷在这儿!”紧接着是铁锚砸在船板上的巨响,还有人的惨叫,像被铁钩子勾住了喉咙。
水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气声和水滴滴落的“滴答”声,腥臭味儿直冲脑门,比茅厕还呛。爬了没多远,张恒突然“哎哟”一声,跟被踩了尾巴似的。
“咋了?”我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光柱里看见他脚踝上缠着缕棕色头发,正往肉里钻,跟在801卧室里一模一样!
“发煞!这逼玩意儿追这儿来了!”我赶紧掏出分水刀,刀刃往头发上一贴,“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头发像被烫着的塑料绳,断成两截掉在泥里,还在扭动着,很快化成滩黑水,腥得人想吐。
“这玩意儿属狗的?”张恒吓得直哆嗦,使劲蹭着脚踝,“咋甩都甩不掉!”
小马突然拽了我一把,声音压得极低:“听!”
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奇怪的“嘻嘻”声,软乎乎的,跟萌萌的声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水道尽头透出点微光,隐约能看见水波,看来快到出口了。
“别出声。”我攥紧分水刀,猫着腰往前挪。离出口越近,那笑声越清晰,还夹杂着“哗啦哗啦”的水响,像有人在水里扑腾着洗澡。
钻出去才发现,我们站在个石洞里,洞口正对着江面,正是老马头说的鬼打湾。江水在这儿打着旋,黑得像泼了墨,水面上漂着些破烂,有烂布条,有断了带的胸罩,还有只红底高跟鞋——跟许栩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鞋跟断了一根。
“那是……”张恒指着水面,舌头都捋不直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江面上漂着个黑影,长发散开铺在水面上,像朵盛开的黑莲花。正是萌萌!她面朝下浮着,两条白花花的腿在水里一蹬一蹬的,却不往前走,就在原地打转,棕色的头发在水里散开,像无数条小蛇,正往我们这边游。
“她咋在这儿?”小马握紧了手里的锈剪刀,指节发白。
没等我说话,萌萌突然翻过身,脸白得像涂了石灰,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石洞,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哥,你们来啦……”她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四面八方都是,“我等你们好久了……”
她突然往水里一沉,再冒出来时,手里攥着根黑黢黢的木头,胳膊粗,长约半米,正是养魂木!木头表面缠着她的棕色头发,根根往木头上钻,像在给木头“穿衣服”。
“那是养魂木!”我心里一喜,刚想喊小马动手,突然发现不对劲——萌萌的手腕上,赫然戴着那条手链,裂了的粉珠子在水里闪着红光,跟我兜里那半颗是一对!
“她把魂器带在身上!”我突然反应过来,后背的冷汗“唰”地下来了,“这发煞根本就是她引来的!阴行的人说不定也跟她串通好了!”
萌萌突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水里的棕色头发像疯了似的往洞口涌,缠上洞壁的石头,很快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们仨堵在石洞里,跟瓮里的鳖似的。“哥,别跑了……”她踩着水往洞口飘,脚不沾水面,像在水上走,“养魂木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江面上的马达声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水面,很快就要照到石洞。前有发煞堵路,后有阴行追兵,我们仨被夹在中间,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我突然想起老马头给的瓷瓶,掏出打开,一股腥甜味儿扑鼻。“小马,你会水不?”
“会!”小马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爷教过我扎猛子!”
“好。”我把分水刀塞给她,又把瓷瓶递过去,“等会儿我用手机照她眼睛,你趁机扎进水里,把这膏子抹在养魂木上,记住,千万别碰木头本身,用刀挑着抹!”
张恒突然拽住我胳膊,脸都白了:“你想咋引她?”
我没说话,举起手机对着萌萌,手电筒的光柱直射她眼睛。她果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水里的头发网松动了一瞬。“萌萌,你记不记得公司楼下的奶茶店?你总点珍珠奶茶,加双倍芋圆,说甜的能让人开心……”
她愣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眼睛里闪过点迷茫:“奶茶……芋圆……”
“对!”我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软,“等这事儿了了,哥请你喝十杯,加三倍芋圆,好不好?”
她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好……喝奶茶……”
就在这瞬间,小马“噗通”一声扎进水里,像条鱼似的往养魂木游去。分水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离木头越来越近。
江面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小马的头顶飞过,打在水里溅起串水花。阴行的人发现了!
“操!”我拽着张恒往石洞深处退,“快找地方躲!”
石洞深处黑漆漆的,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石碑,上面刻着字,手机照过去,魂都快吓飞了——
“许氏女之墓”
下面的日期,正是半年前,许栩死的那天。
这石洞根本不是密道,是许栩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