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脚把那缕头发踩在脚下,用鞋底使劲碾,头发在泥里扭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跟在磨牙似的。碾了半天没碾断,反而有更多的棕色头发从草丛里钻出来,缠在我的鞋帮上,跟水草似的。
“别踩了!”张恒拽了我一把,脸色惨白,“司机不是说别碰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抬脚,那些头发却跟粘在鞋底似的,甩都甩不掉,反而顺着裤腿往上爬,凉飕飕的,跟小蛇似的。
“操!”我掏出那半颗珠子,往裤腿上一按,头发立马跟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在地上卷成一团,很快就钻进泥土里不见了,只留下道黑黢黢的印子。
“这他妈到底是啥头发?”张恒盯着那道印子,咽了口唾沫,“烧都烧不死?”
“谁知道。”我把珠子揣回兜里,感觉它烫得更厉害了,“赶紧上山,天亮之前得找到那个李老道。”
石阶路是青石板铺的,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裂了缝,里面塞满了枯叶和泥土。往上走的时候,总感觉脚底下软绵绵的,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瞅,又啥都没有,只有些湿漉漉的黑泥,沾在鞋底上,甩都甩不掉。
路边的绿光越来越多,走近了才发现,是些挂在树上的灯笼,纸糊的,里面点着根小蜡烛,光绿油油的,照得树影歪歪扭扭的,跟鬼影似的。
“你看那灯笼上的字。”张恒突然拽了我一把,声音发颤。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瞅,灯笼上确实有字,是用黑墨写的,歪歪扭扭的,看着像“奠”字,但仔细一看,又不像,更像是个扭曲的人脸,正咧着嘴笑。
“别他妈看了!”我拽着他往上走,“快走!”
刚走没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枝断了。我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看见个黑影从树上掉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啥玩意儿?”张恒吓得往我身后躲。
我举着桃木剑,壮着胆子走过去,用剑尖儿捅了捅那黑影——是件棕色的外套,里面塞着团干草,看着像个人形。外套的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个草莓味的发胶罐,跟萌萌平时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是萌萌的?”张恒凑过来看了一眼,脸都绿了,“她…她也跟上来了?”
我没说话,心里直发毛。这发胶罐看着挺新的,不像被扔在这儿很久的样子。难道萌萌的魂真跟上来了?还是说,有人故意把这东西放这儿吓唬我们?
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嘻嘻”的笑声,软乎乎的,跟萌萌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树枝,看见根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个黑影,长头发垂下来,一晃一晃的,正是萌萌!
她穿着那条小短裙,两条腿白花花的,正坐在树枝上晃悠,看见我们抬头,还冲我们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笑,而是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跟雨水混在一起,汇成小小的溪流。
“哥…救我…”她张开嘴,声音却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他们把我的魂锁在头发里…好疼啊…”
我刚想说话,张恒突然拽了我一把,指着她的头发——那些棕色的头发不是垂下来的,而是像绳子似的,缠在树枝上,把她吊在半空中,头发的另一头,钻进树干里,树干上裂开道缝,里面黑黢黢的,像是在流血。
“别信她!”张恒的声音都带哭腔了,“司机不是说她的魂被炼过吗?这是想骗我们过去!”
我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山上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是萌萌的声音,凄厉得像被刀割了似的。我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看见那些棕色头发突然收紧,把萌萌的身体勒得变了形,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那些头发猛地往上一拽,把她拖进了树干的裂缝里,裂缝很快就合上了,跟从没开过似的,只留下几片棕色的头发,飘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冲没了。
“快走!”我拽着张恒,几乎是跑着往上冲,心脏跳得跟擂鼓似的。刚才那一幕太吓人了,萌萌的眼睛好像一直盯着我,里面全是怨毒,根本不像求救,更像是在诅咒。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见山顶有座破道观,院墙塌了一半,大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上面写着“清风观”三个大字,漆都掉光了,看着跟废弃了似的。
道观里亮着点昏黄的灯光,从一间偏房的窗户里透出来,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有人!”张恒眼睛一亮,拉着我就往道观里跑。
刚进大门,就看见院子里堆着好多木头,码得整整齐齐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跟手链珠子里的图案有点像。木头堆旁边,还扔着些工具,斧头、锯子啥的,上面沾着点黑红色的东西,看着像血。
“这老道是木匠?”张恒嘀咕了一句。
“别瞎说话。”我拽着他往那间亮灯的偏房走,脚步踩在院子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偏房的门没关,虚掩着,里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哼着段奇怪的调子,咿咿呀呀的,听不出是啥曲子。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屋里摆着张破桌子,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老道坐在桌子后面,留着山羊胡,头发乱糟糟的,正拿着个小秤,称着些黑色的粉末。
看见我们进来,老道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小,眯成一条缝,盯着我们看了半天,突然咧嘴一笑:“来了?”
“你是李老道?”我握紧桃木剑,警惕地看着他。
“是。”老道放下手里的秤,指了指旁边的破椅子,“坐吧。许栩那丫头跟我说过,你们会来。”
“许栩?”我心里咯噔一下,“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老道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头人,雕的是个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子,看着挺可爱的,“这是她小时候我给她雕的。她妈跟我是老乡,当年带着她来城里打工,就住在这山下,经常带她来道观玩。”
我这才明白他为啥欠许栩一条命,感情是故人。心里稍微松了点,刚想坐下,突然发现老道的脚边,扔着一缕棕色的头发,跟萌萌的那撮一模一样,正缠在他的布鞋上。
“这头发…”我指着那缕头发,声音都变了。
老道低头瞅了一眼,用脚把头发踢到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哦,刚才山上掉下来的,估计是阴行的人放的‘引子’,想跟着你们找到这儿。”
“引子?”张恒没听懂。
“就是用冤魂的头发做的记号。”老道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瓷瓶,倒出点黄色的粉末,撒在那缕头发上,头发瞬间冒起黑烟,化成了一滩黑水,“阴行的人能通过这头发找到魂器的位置,也就是你们手里的那颗珠子。”
我赶紧摸了摸兜里的珠子,还在发烫。这才明白为啥萌萌的头发一直跟着我们,原来是阴行的人在背后搞鬼。
“那现在咋办?”我着急地问,“阴行的人马上就追来了,你能帮我们不?”
老道眯着眼睛,盯着我手里的桃木剑看了半天,突然问:“许栩没跟你们说养魂木的事儿?”
“说了!”张恒抢着说,“她说养魂木被你剖出来…不是,被阴行的人从她肚子里剖出来了,做成了魂器!”
老道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手里的小木头人“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放屁!我当年明明把养魂木从殡仪馆偷出来,埋在道观后面的槐树下了!怎么可能被阴行的人拿走?”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我和张恒都愣住了。难道这里面还有啥猫腻?
老道突然站起来,往屋后走:“跟我来!”
我们赶紧跟上去,穿过一道小门,来到道观后面的院子。院子里种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树干得两个人才能抱过来,树皮裂开好多缝,里面黑黢黢的,看着像无数只眼睛。
老道走到槐树下,指着树根的位置:“就在这儿,我当年亲手埋的,上面还压了块青石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瞅,树根下确实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个八卦图案,看着挺新的,不像埋了半年的样子。
“这石板是你压的?”我有点怀疑。
“不是。”老道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当年埋的时候,上面没压东西。这石板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上面的八卦图案…是阴行的手法,用来镇压养魂木的灵气。”
他蹲下身,用手搬那块青石板,石板纹丝不动。张恒赶紧过去帮忙,俩人大气都快喘不上了,才把石板挪开。
石板下面的土是松的,像是刚被翻过。老道伸手挖了挖,掏出个东西,用布包着,打开一看,里面是块黑黢黢的木头,也就手指头那么粗,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跟手链珠子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就是养魂木?”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没啥特别的。
老道没说话,突然把木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一抖,木头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我捡起木头,感觉它凉飕飕的,跟冰块似的。
“这不是养魂木。”老道的声音都在抖,“这是…用死人指骨和坟头土做的假木头!真的养魂木…被人换走了!”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得很。老道脸色一变,拽着我们就往屋里跑:“阴行的人来了!快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