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噼啪”炸响火星。
陈鸿斌脸色一沉，混不吝的劲儿窜起：“沈掌柜这话……”
“沈大哥。”
林墨白按住岳父，截断话头，
“此书，孩童戏言，不至于上纲上线。
妖惑人，是为淫邪。妖报恩，方显情义。”
这一版，林墨白赋予白素贞主动接近许仙的正当性，将妖惑人转变为恩义相许，奠定故事情感逻辑基础。
沈青山一怔，然后抓起书稿，开始阅读起来。
“嗡……”
沈青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墨白平静的脸，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这真是你写的？”
林墨白微微颔首。
沈青山喉结剧烈滚动，猛地俯身。
“哗啦——哗啦——”
纸页翻飞声在寂静的内室里格外刺耳。
盏茶功夫，沈青山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声音嘶哑破裂：
“下文呢？下文在哪儿？”
“只此一回，尚未写呢。”
林墨白撇了撇嘴角，随手执起那管紫竹笛。
笛身微转，牧童憨笑，白蛇昂首，在跳跃的炭火下纤毫毕现！
“此笛所刻，便是第一回牧童救蛇之景？”
沈青山目光如钩，盯着笛上那栩栩如生的微雕，呼吸急促，
“若……若将此画，雕版印于书页，再佐以这故事……”
他猛地抬头，想到其中困难，
“墨哥儿，你的设想极好，故事也极好。但清远县读书人才多少？能买书的又有几人？”
林墨白早有预料，然后看似顾左右而言其他般问道：
“沈大哥，清远县有名的说书先生您认识不认识？”
“何止是认识？”
沈青山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闪，
“他是我本家二叔内侄的亲爹的亲兄弟，一张嘴能把死人说话！”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狂喜，
“墨哥儿，你想编成故事，广为传颂？不止如此……还能是戏本子、皮影戏！”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墨白脸上，
“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田间地头，老少皆宜，雅俗共赏，这书将来……必将大卖啊！”
“啪嗒！”
沈青山手中茶盏坠地，摔得粉碎！
他浑然不觉，再次抓起稿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哈哈……”
陈鸿斌看着沈青山这副失态模样，忍不住咧嘴大笑。
自己不过是稍稍点播，沈青山便想通了一切，林墨白不由得为沈青山的经商天赋感到惊奇。
“墨哥儿！”
沈青山猛地抓住林墨白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书……你欲作价几何？”
不等林墨白开口，他急不可耐地抢道：
“我按当前市价顶格，一两银子一千字，如何？
还望你看在往日情分，与我披星阁独家合作！”
这个价格，已是清远县顶尖经年老写手的价码！
闻言，陈鸿斌倒吸一口冷气，黝黑的脸膛因震惊而涨红。
林墨白却缓缓摇头。
“沈大哥，这样如何？”
他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五百文一千字。”
沈青山一愣？
林墨白继续道：
“若书稿卖出超过一千册，我要超过部分每册利润的一成。”
他微微一顿，加重语气，
“若卖出超过三千册，我要超过三千册部分利润的三成！”
“三成？”
沈青山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反驳。
但看着林墨白的眼睛，再想想那故事里将出的西湖烟雨，伞下相逢的绝妙意境，冲动瞬间压倒理智。
“墨哥儿好魄力，我应下了！”
他一咬牙，重重拍在桌上，
“你只安心写书，雕版、印刷、说书、乃至日后寻戏班排演，一应事务，披星阁全包了！”
他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定不负，白娘子！”
现在披星阁生意回暖，一旦市场饱和，还是会沦落回以前。
所以，必须要为将来图谋。
眼下，他看到了火光。
“多谢沈大哥。”
林墨白拱手，目光扫过沈青山手中紧握的紫竹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沈青山此刻满脑子皆是话本，对这笛子，只当是添头，浑不在意。
林墨白却心知，这等周边事物，也是未来撬动更大风潮的钥匙。
待那千年等一回的曲调问世，配此竹笛……
不过，那是后话。
沈青山雷厉风行，当即唤来伙计，火速请来那位说书先生。
林墨白口述点拨，那说书先生本就是行家里手，一点就透，听得两眼放光，拍案叫绝。
不过半日功夫，第一回“牧童救蛇”的说书段子已然成型，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沈青山大喜过望，除书稿定金外，又额外豪爽地塞给林墨白三两银子，权作说书段子的酬劳。
两日后，腊月廿五。
清远县城，年味已浓到化不开。
长街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红灯笼挂满檐角，爆竹声零星炸响，空气中弥漫着油炸点心的甜腻和腊肉的浓香。
松鹤楼，三层飞檐的朱红楼宇，进出的食客脸上，却多少带着点意兴阑珊。
“唉，又是《西厢记》，莺莺小姐私会张生那段，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可不是嘛，翻来覆去就那儿出，没点新鲜玩意儿，这年过的，忒没劲！”
“总比在家干坐着强，凑合听吧……”
就在这时……
“咦？那是什么？”
有人眼尖，指向松鹤楼大门旁新挂起的一幅巨大布榜！
素白棉布为底，墨线勾勒。
左边一幅：青山翠谷，一个头戴斗笠、憨态可掬的牧童，正弯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条浑身伤痕的小白蛇，从捕蛇人的竹篓里解救出来。
右边一幅：云雾缭绕，仙气氤氲，一青一白双蛇，腾云驾雾、顾盼生辉，已显非凡气象。
布告栏最上方，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力透纸背：
《白蛇传，第一回，白蛇前缘恩人今生》！
“咦？这是什么？”
“白蛇传？新戏文？没听说过啊！”
“这画……画得真神，瞧那牧童，瞧那蛇，活灵活现！”
此时披星阁经过林墨白培训的伙计，穿着干净的新褂子，挤在人群里，略显局促，但嗓门清亮：
“诸位客官，走过路过莫错过，披星阁新出话本神作《白蛇传》。
清远县第一名嘴张铁嘴张先生，今儿个在松鹤楼首讲！”
他唾沫星子横飞，声音极具煽动性：
“才子佳人？弱爆了！千年蛇妖，为报恩情，化身绝代佳人，再入红尘！
咱这是人妖奇恋，旷世绝恋，曲折离奇，闻所未闻！”
……
“人妖恋？”
“千年蛇妖报恩？”
“张铁嘴主讲？”
人群瞬间炸锅！
好奇心如同野火燎原！
原本打算去别处的脚步骤停，犹豫的食客立刻转向，松鹤楼门口瞬间排起了长龙！
“快快，占个好座儿！”
“我倒要看看，这蛇妖能玩出什么花样！”
松鹤楼内，高朋满座。
松鹤楼掌柜站在二楼，嘴巴咧到了耳根子，对着旁边的沈青山连连拱手：
“沈少东家，您这主意，绝了！”
沈青山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楼下攒动的人头。
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安静喝茶的瘦小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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