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新增一位同辈读书人,而且已露峥嵘……
陈学典感到莫名压力,开始发奋图强起来。
转瞬半月光景一闪而过,陈学典心理压力过大,风邪侵体,直接病倒了。
但整个人癔症了一样,嘴里不停念叨经意时文。
本也无碍,但恰好当日撞上赵氏纳吉请期。
当晚,长房便传来陈鸿文和钱氏的争吵声。
钱氏笃定赵氏不仅克夫,还克陈学典,撒泼打滚儿不让陈鸿文娶她进门。
陈鸿文心里想着美人儿,又贪恋着县城的宅子,自是不许。
最后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最后陈老头出门才压制此事。
长房那边,隐约还能听到钱氏压抑的哭泣和陈鸿文气急败坏的咒骂。
三房屋里,油灯如豆。
陈鸿斌盘腿坐在炕沿,就着昏暗的光线,削着一小段紫竹边角料,眼神异常专注。
芸娘坐在一旁,借着微光缝补着林墨白那件破袄的袖口,针脚细密了许多。
林墨白盘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借着微弱的光,用那套生铁刻刀,在一块紫竹边角料上细细勾勒。
刀尖游走,碎屑簌簌簌簌落下,一丛幽兰的轮廓渐渐清晰,叶片舒展,风骨初显。
“啧,这还没进门呢,就搅得天翻地覆。”
陈鸿斌头也不抬,嗤笑一声,“真要是进了门,这日子还能过?”
他手腕用力,削下一片薄薄的竹屑。
林墨白声音平静:“岳父所言极是,这日子,怕是安生不了了。
只是光靠种地砍柴,挣不了几个钱,也护不住咱们三房,得想想新营生。”
“新营生?”
陈鸿斌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茫然,
“一把年纪了,除了这把子庄家力气,就会砍柴劈柴,还能干啥营生?”
林墨白头也没抬,声音平静:
“岳父,您砍柴的就很有章法,稳、准、狠,一丝不苟,这是天生的匠人胚子。”
陈鸿斌一愣,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这……这算啥本事?泥腿子不都这样?”
“这就是本事。”
林墨白停下刻刀,抬眼看向陈鸿斌,眼神清亮,
“我可以教您做东西,做比种地和砍柴更值钱的东西。”
“做东西?”
陈鸿斌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能做啥?大字不识一个……”
“手艺活,不在识字,在心细、手稳、有耐性。”
林墨白拿起那块刻了一半的紫竹片,“就像这个,熟能生巧。”
他将紫竹片和刻刀递过去,
“您试试,顺着这兰草的叶脉,轻轻推,力道要匀。”
陈鸿斌迟疑地接过来,学着林墨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下刀。
“嚓……”
刀锋划过竹面,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手别抖,腕子稳住,力从指尖发,不是用蛮力。”林墨白轻声指点。
陈鸿斌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一下,两下……虽然生涩,但渐渐找到了感觉,刻痕变得流畅了一些。
昏黄的灯光下,这个常年与黄土柴禾打交道的汉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岳父,您看,这不是很好?”
林墨白嘴角微扬,
“只要您肯学,我能教您做出比这精巧十倍、百倍的东西。
拿到城里,能换回大把的铜钱……”
他日后定然以科举为重,这些生意总要找人代替。
眼下最合适的,莫过于陈鸿斌。
“钱?”
陈鸿斌呼吸一窒。
“对。”
林墨白重重点头,随即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正屋方向,
“不过以大伯父和大伯娘的性子,还有爷爷对长房的偏袒……
想保住咱这营生,就不能声张。”
陈鸿斌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凝重,
“好,咱们闷声发财!”
林墨白看着陈鸿斌眼中燃烧的火焰,知道这把火,终于点起来了。
他拿起另一块竹片和刻刀,坐在陈鸿斌旁边。
“来,岳父,我教您握刀的姿势。”
破屋里,只剩下刻刀划过竹面的“沙沙”声……
细微却坚定,如同暗夜里悄然滋生的新芽。
……
次日,清远县城。
夜色已深,大部分店铺早已打烊上板,唯有一处门脸依旧灯火通明。
黑底金漆的披星阁匾额下,人头攒动!
穿着绸缎长衫的文人、带着仆从的富商,甚至还有几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将并不宽敞的店铺挤得水泄不通。
“沈少东家,那紫竹笔管还有没有?价钱好说!”
“半竹居士都赞不绝口的宝贝,您可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
“先来后到,我先来的!沈兄,看在家父与令尊的交情上,务必给我留一支!”
“……”
喧闹声几乎掀翻屋顶。
沈青山忙得脚不沾地,额角全是汗,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红光。
他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锦盒里取出一支紫竹笔,笔管上精雕细琢的披星阁印记。
“诸位,此紫竹笔管,乃家传秘法所制,选材苛刻,工艺繁复,数量实在有限。”
沈青山提高声音,压过喧哗,
“目前……仅剩这最后一支了。”
“我要了!”
“我出五两!”
“十两!”
竞价声瞬间此起彼伏!
东叔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做梦都不敢想的火爆场面,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恍惚和难以置信。
几天前,这铺子还门可罗雀,濒临倒闭。
就因为那三支……紫竹笔杆?
少东家刷上家传的大漆,配上独家狼毫配方的笔头,请师傅刻上披星阁的印记,又不知怎么放出风声,引来了那位眼高于顶的半竹居士……
半竹居士一句:“紫韵天成,竹骨铮铮,披星阁匠心独运”。
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清远县文房圈子里激起千层浪。
披星阁,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老字号,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二十两!”
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所有竞价。
众人看去,只见一位穿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排众而出,正是清远县最大的绸缎庄东家。
“沈少东家,这最后一支,老夫要了!”
他朝着沈青山拱拱手,“权当为犬子明年童子试讨个好彩头!”
“李东家厚爱,承惠二十五两!”
沈青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锦盒递出,沉甸甸的雪花银入手。
送走最后一位意犹未尽的客人,沈青山关上店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东叔……我怎么感觉是在做梦。”
“少……少东家……”
东叔老眼泛红,声音哽咽,“老……老朽……老朽真是……有眼无珠啊!”
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怀疑和不看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怪您,我也差点走眼了。”
沈青山目光灼灼,望向遥远的陈家沟方向,
“而今披星阁能否真正东山再起,契机……就在他身上!”
他猛地转身,看向东叔,
“东叔,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随我去陈家沟,拜访这位林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