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被林墨白这番掷地有声、直指要害的话震住了!
陈老头举着旱烟杆的手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林墨白,又看看门外越来越狂暴的砸门和叫骂声。
钱氏的哭嚎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陈学典张着嘴,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僵在脸上,眼神闪烁。
而长房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对,叫大哥出来!”
陈鸿斌如梦初醒,猛地吼道,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
“这事关咱们老陈家的脸面,大哥是读书人,是顶梁柱,这时候不站出来,啥时候站出来?”
“对啊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读个屁书?”
老二陈鸿武也不信老三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立即要让大哥出来主持公道。
“老大人呢?”
陈老头立即回过身来,死死钉在长房紧闭的房门上,
“听不清是不是,非得我进去请你?”
“关键时刻,还得是我们长房!”
陈学典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抖了抖身上青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自矜之色,对着房门喊道,
“爹,快出来主持公道了!外面刁民污蔑三叔,坏我陈家清誉,您身为读书人,理当……”
“爹!”
钱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打断了儿子,张开双臂死死拦住,
“鸿文他……他病了!
这些时日他悬梁刺股,呕心沥血,又为学礼的事情奔走劳碌,今个儿实在熬不住。
这等……这等小事儿,还是别打扰他了,万一耽误了考秀才,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大伯娘说得对,大伯父真是我学习的榜样呢。”
林墨白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无邪,
“不像我,病了就只能躺着养病。
大伯父病了还要进县城,大包小包,给人家拎东西……
这份毅力,这份担当,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已然断定,县城匆匆一瞥的背影,就是陈鸿文。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陈老头、陈老太、二房众人,乃至陈学典,全都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钱氏!
“你……你……丧门星……”
钱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指着林墨白,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你胡说什么,乱给长辈泼脏水,你想死不成?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却被陈鸿斌一步上前,像铁塔般挡在林墨白身前。
“你紧张什么?”
一直沉默的老陈氏突然开口,锐利地盯着钱氏,
“是与不是,叫老大出来,不就一清二楚了?”
老三虽然混,但也是他儿子,她不信儿子会做出如此之事。
长房这时候,怎么能退缩?
“娘……我……”
钱氏被婆婆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还想辩解。
“你们两兄弟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大哥请出来,处理外面这档子事情。”
再次听到外面敲门声,陈老头一跺脚,外面的人再喊上几句,老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是!”
陈鸿斌和陈鸿武得令,如同猛虎下山,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钱氏,撞开长房的房门就冲了进去!
“哎呦……你们干什么?鸿文他真的病……”
钱氏被推得一个趔趄,尖叫声戛然而止。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一张破木床,一张旧书桌,却不见陈鸿文身影!
“人呢?”
陈鸿武皱眉。
“咦?大伯父,你躲床底下做什么?”
林墨白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正指着那张木床底下露出的一角衣衫。
陈鸿斌和陈鸿武对视一眼,立刻蹲下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果然看见床底下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大哥,出来!”
陈鸿斌怒喝一声,和陈鸿武一人抓住一只脚踝,像拖死狗一样,硬生生把陈鸿文从床底下倒拖了出来!
“哎呦!放手……成何体统,有辱斯文!”
陈鸿文被拖得灰头土脸,身上的沾满了灰尘和蛛网,他衣袖捂脸,嘴里兀自叫嚷着,
“我……我这是在效仿古人凿壁偷光,床下读书,事半功倍!
你们扰我清净,令我功亏一篑,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哼,床下读书?读的哪门子圣贤书?”
陈鸿斌气得冷笑,一把将他拽起,
“读的是耗子洞吧!”
“咦?大伯父,你脸怎么又青又肿?”
林墨白凑近一步,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天光,看到他额角和颧骨上,赫然是几青紫交加的瘀伤,嘴角还破了皮,肿得老高!
“我……我……”
陈鸿文死死捂着脸,语无伦次,
“读书……读书太过专注,不慎……不慎撞到了桌角……对!撞到了桌角!”
这拙劣的借口,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撞桌角能撞出这……这模样?撞拳头了吧?”
陈鸿武都看不下去了,指着陈鸿文脸上那明显是拳头的痕迹,瓮声瓮气地问。
陈鸿文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陈老头看着长子这副鼻青脸肿又畏畏缩缩的窝囊废模样,气得眼前发黑,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老二老三现在去开大门,我倒要看看,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腌臜货,敢来污蔑我陈家读书人的清白?”
“爹,不能开,不能开啊!”
陈鸿文噗通一声跪倒在陈老头脚边,双手死死抱住陈老头枯瘦的小腿,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矜持体面?
陈鸿斌最先反应过来,被被栽赃的怒火轰地冲上头顶:
“陈鸿文,你自己干下这等不要脸的腌臜事,竟然报老子的名字,让老子替你背这口黑锅?”
他唾沫星子喷了陈鸿文一脸,
“你他娘的还配当大哥吗?
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到粪坑里去了!
我呸!”
“逆子啊!”
陈老头气得浑身发抖,盯着陈鸿文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倾尽全家之力供养的长房,他寄予厚望的读书种子……竟然干出这等丑事!
还栽赃给亲弟弟?
“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老头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那个寡妇儒慕我是读书人,邀我进家,然后便开始……这时候他娘家大哥便破门而入。”
陈鸿文瘫软在地,眼神涣散,断断续续地交代,
“不容我辩白,便将我一顿好打,我实在扛不住,才……报了老三的名字。”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蚊呐,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仰慕你?读书人?我呸!”
陈鸿斌怒极反笑,指着陈鸿文的鼻子骂道,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考了十几年连个秀才毛都没捞着,人家寡妇图你啥?
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图你是个只会吸兄弟血的窝囊废?”
“你……你……”
陈鸿文被骂得面红耳赤,指着陈鸿斌,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够了!”
陈老头枯瘦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目光最后落在院门外越来越狂暴的砸门和叫骂声上。
“陈鸿斌,滚出来,敢做不敢当的孬种,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砸门了!”
门外的叫骂声如同催命符,一声声砸在陈家人心上。
“爹……救救我!”
陈鸿文吓得魂飞魄散,
“不能开门啊,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
我……我可是要考秀才的啊,陈家光宗耀祖就靠我了啊!”
“光宗耀祖?”
陈鸿斌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靠你这偷寡妇被打成猪头的德行光宗耀祖?
祖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爷爷!”
林墨白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若坐实了奸夫之名,陈家百年清誉顷刻扫地!
届时,莫说大伯父的秀才功名,便是典哥儿的童子试,也再无指望!
陈家上下,都将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
“更甚者……按族规,奸夫淫妇,沉塘溺毙,无需报官!
爷爷,您是想让岳父大人替大伯父……沉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