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一男在两名亲卫的死命拖拽下，狼狈的躲在了一段女墙后面。他的军帽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那张一向自负的脸，此刻一片死灰。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段在炮火中不断颤抖、剥落的城墙。
那段他引以为傲的坚固城墙，此刻在炮火中不断崩塌。青砖被炸成粉末，里面的夯土被一层层刨开，坚硬的条石在爆炸中不断崩裂、脱落。
城墙的厚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挡住……给我挡住……”佐藤的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他想下达命令，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身边的通讯兵，抱着电话机，一遍遍的摇着手柄，却只能听到一片忙音。通往城内指挥部和各处据点的电话线，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已经被全部摧毁。
佐藤成了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十分钟。
这十分钟，炮兵阵地上的战士们汗水湿透了衣服，手臂酸得快抬不起来。而对城墙上的鬼子来说，这十分钟无比漫长。
在这十分钟里，三门山炮足足打出了近六十发炮弹！
当孙大海嘶吼着，将又一发炮弹塞进炮膛，当李振用嘶哑的声音报出最后一个校准数据，当三名炮手再次同时拉动击发绳时。
三颗炮弹，成品字形，呼啸着，再次精准的砸在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豁口上！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段被炮火反复轰击的城墙，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
咯吱——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彻底断裂了。
在佐藤一男和所有幸存鬼子惊恐的目光中，那段十几米长的城墙，先是慢慢向前倾斜，然后猛的倒了下去。
轰——隆——！
无数的砖石和泥土轰然倒塌！
一个十米宽的巨大缺口，出现在了平安县城的城墙上！
浓烈的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烟尘随着晨风，被缓缓吹散。
清晨的阳光第一次穿过缺口，照进了城里。
寂静。
一片寂静。
炮兵阵地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的看着远方那个缺口，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成功了！”
“城墙塌了！”
早已在缓坡后集结完毕的独立一大队战士们，在看到缺口出现的那一刻，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冲啊！”
“杀进城去！”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战士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就要朝着那个缺口猛扑过去。
“都给老子站住！不准动！”
就在这时，张无风一声大吼，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战士们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他们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大队长。城墙都破了，为什么不冲？
张无风没有解释，他冷静的挥了挥手，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机枪手！掷弹筒！上前！给我对着缺口两边，火力压制！”
张无风一声令下，战士们冲锋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大队长？”
“为什么不冲？”
最前排的战士们满脸通红，不解的看着张无风，握着步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缺口就在眼前，这种时候的等待让他们很煎熬。
张无风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很冷静，只是盯着远处那个冒着浓烟的巨大缺口。
就在战士们焦躁不解的时候，缺口两侧的废墟上，两顶带着膏药旗的钢盔冒了出来。
紧接着，是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被迅速架设在用碎石和尸体临时堆起来的掩体上。
鬼子的反应很快。
“哒哒哒哒——！”
几乎就在机枪架好的下一秒，两条火舌便从枪口中喷吐而出。密集的子弹封锁了整个宽达十米的缺口，打在对面的废墟上，激起一蓬蓬的烟尘和碎石，发出噗噗的声音。
一道子弹组成的弹幕，横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冲啊！”
有几个战士没能完全停下脚步，他们怒吼着，端着刺刀，冲进了那片区域。
然而，他们只冲出去几步。
噗！噗！噗！
那几名战士的身体被子弹打中，胸前爆开一团团血花。他们没能发出声音，便一头栽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黄土。
原本喧嚣的战场，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残酷的一幕给震住了。他们呆呆的看着那两挺疯狂咆哮的重机枪，看着那个被子弹彻底封锁的缺口，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那个缺口，谁冲谁死。
“他娘的！”王二虎双眼赤红，一把抓起身边的捷克式轻机枪，就要往上冲。
“回来！”张无风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很大，让王二虎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城东和城西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了喊杀声和密集的枪声。佯攻的纵队主力，按照计划，对另外两个城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平安县城内，顿时响起了杂乱的枪炮声和鬼子军官急促的呼哨声。
佯攻开始了，鬼子的大部分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了过去。
张无风看着那两挺依旧在疯狂扫射的重机枪，眼神很冷。他松开王二虎，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王二虎！利剑小队！跟我来！”
王二虎一愣，看着张无风那张平静的脸，心里的火气也平复了几分。
“大队长，咱们干啥去？”
张无风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道：“想冲？那就换个冲法！”
说完，他不再理会正面战场，而是提着那支特制的步枪，猫着腰，一头扎进了炮火轰炸后留下的烟尘和废墟之中。
王二虎不再多问，对着身后那十几名利剑小队的队员一挥手：“跟上！”
一行人没有从正面冲击那个死亡缺口，而是利用炮火制造出的烟尘和地形作为掩护，悄无声息的绕到了缺口的一侧。在他们面前，是那段被炸塌的城墙断面，无数碎裂的砖石和裸露的夯土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崎岖不平的陡坡。
城墙上的鬼子，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死亡缺口和那两挺疯狂咆哮的重机枪吸引了。在他们看来，八路军要么从正面强冲，要么就会被机枪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
他们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人敢于从侧面，攀爬这布满碎石的废墟。
这正是张无风要抓住的空隙！
“上！”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将步枪背在身后，双手如同铁爪一般，死死扣住一块凸起的条石，腰腹发力，整个人贴着墙壁向上攀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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