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里，空气又闷又热。
整整七天，炼钢炉的火就没灭过，机床的声音也没停。所有工匠和帮忙的战士，眼睛里全是血丝，脸上又是油又是汗，但精神头却一个比一个足。
拆解德制迫击炮弹的过程最让人提心吊胆。
王师傅亲自带着几个手最稳的老师傅，在一块空地上，屏着呼吸，用铜制工具小心翼翼的拧开炮弹顶端的引信。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挂着汗珠。
当第一个完整的德制引信被取下来，黄色的炸药也完好的倒了出来，所有围观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有了引信和炸药，剩下的就是制造炮弹外壳。
经过处理的炮管在镗床上被打磨出光滑的内膛。炮架、炮闩和瞄准具这些零件，也都在图纸的指引下，被一个个造了出来。
第七天傍晚，随着最后一个螺栓被扳手拧紧，发出“嘎”的一声，整个兵工厂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门全新的火炮，静静的立在厂房中央的空地上。
这门炮看起来很粗糙，炮架上有明显的焊接痕迹，炮盾也是用几块钢板拼的。但它那根又粗又直的炮管泛着寒光，厚重的炮闩开合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张无风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炮身。这坚硬的触感，让他心里一下就稳了。这东西，是他们用自己的手，从一堆废铁里硬生生造出来的。
“从今天起，它就叫金刚一型山炮。”张无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刚一型山炮！”
“我们有自己的山炮了！”
王师傅用沾满油污的手，一遍遍的摸着炮管，眼眶发红，嘴里不停念叨：“造出来了……真的造出来了……”
张无风没让大家高兴太久，他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所有工匠，声音严肃起来。
“王师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兵工厂从现在开始，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材料全部用上，再造出两门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师傅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这个命令，让刚刚放松下来的兵工厂，再次忙活起来。
要说金刚寨里谁最高兴，那肯定是孙大海和他的炮兵排。
消息传到炮兵排驻地时，孙大海正带着人擦迫击炮。一听到“山炮”两个字，他手里的油布一扔，拔腿就往兵工厂跑。
当他亲眼看到那门威武的金刚一型时，这个汉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娘啊……”孙大海围着炮转了一圈又一圈，想伸手摸又不敢，生怕碰坏了这个宝贝疙瘩。
他身后的炮兵们也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那门炮。
“排长，这……这就是咱们的炮？”一个年轻炮手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咱们的！”孙大海咧开嘴笑，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终于摸到了冰冷的炮身，“以后，这就是咱们吃饭的家伙！”
接下来的几天，炮兵排的战士们干脆就住在了兵工厂旁边，整天围着这宝贝疙瘩擦了又擦，亲热的劲头让工匠们都直摇头。
张无风没让他们干等着。兵工厂那边加班加点赶造新炮，他就亲自带着孙大海和炮兵们，在山寨后头的训练场上练了起来。
“记住，测距是第一步，差一点就打偏了！”张无风强调，“调整高低机和方向机的时候，手要稳！装填手注意，炮弹推进炮膛要一步到位，听到‘咔’的一声才算完！”
张无风把山炮操作的每个细节，都一点点教给这些炮兵。测距、调整、装填、发射，每个步骤他们都练了上百遍，闭着眼睛都能做。
寨子里的战士们一有空就跑到训练场边上，看着那门威风的火炮和炮兵们的熟练操作，一个个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现在，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大家伙，能隔着几里地跟鬼子讲道理了。
半个月后，第二门和第三门金刚一型山炮也组装完成。三门炮并排立在训练场上，整个金刚寨的人都激动了起来。
张无风站在三门山炮前，看着孙大海和他手下那群熟练的炮兵，脸上露出了笑意。
图纸变成了现实，现在该检验一下这大家伙的威力了。
他转头看向王二虎。
“去，把晋西北最新的军事地图拿来。”
王二虎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转身就跑。
张无风的目光扫过那三门黑洞洞的炮口，炮口正斜斜的指向东方。
他轻声自语：“是时候，让鬼子也尝尝被炮弹砸在头顶的滋味了。”
......
晋西北，一处没人知道的荒山谷里。
山谷深处，立着一座用石头和木头搭起来的炮楼，大小样子，跟鬼子的标准炮楼一模一样。
炮楼对面五百米远的高地上，三门黑色的金刚一型山炮摆开了阵势，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前方的目标。
孙大海站在最中间那门炮的旁边，手心里全是汗。他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可那颗心还是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了。
“别紧张。”张无风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很平静，“就当是平时的训练，把流程走一遍。”
孙大海重重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看着手下那群同样紧张得脸通红的炮兵，黑脸上露出一股狠劲。
他猛的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练了上千遍的口令。
“目标，前方炮楼！”
“全排注意！”
“一号高爆弹，准备！”
一个装填手立刻从旁边的弹药箱里，小心翼翼的抱出了一枚炮弹。炮弹的弹体上，用白漆写着四个大字——金刚一型。
“装填！”
装填手深吸一口气，抱着炮弹稳稳的塞进了炮膛。他用力一推，炮弹滑到底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咔！”
炮闩被关上锁死。
孙大海的目光看向张无风，等着最后的命令。
张无风没看他，眼神只是平静的落在远处那座炮楼上。他缓缓抬起了手。
山谷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张无风的手，猛的挥下。
“开炮！”
孙大海的瞳孔猛的一缩，他吼出了这两个字，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拉手里的击发绳！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整个山谷里炸开！
这声音跟迫击炮的尖啸完全不一样，又闷又重，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强大的后坐力，让半吨重的炮身猛的向后一挫，炮轮下的地面被压出两道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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