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日军临时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安静的站着，气氛很沉闷。
一个通讯参谋跑了进来，脸色惨白，手里的电报纸都在发抖。
“将军阁下！”
正在用热毛巾擦脸的山田义助动作一顿，放下了毛巾。
“什么事这么慌张？”
“东边……佐藤少佐的部队，昨夜遭到八路军偷袭！”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
山田的眉头皱了起来。
“损失如何？”
“骑兵中队长重伤，生死不明！马厩被炸，上百匹战马受惊逃散，目前只找回不到三十匹！粮草也被烧毁大半！”
啪！
山田手里的热毛巾被重重摔在桌上。
他猛的站起身，肥胖的脸上，肌肉在不停的抽搐。
“八嘎！”
一声怒吼，震得指挥部里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骑兵部队，是他这支扫荡部队的眼睛和利刃，现在，这支部队基本完了。
“西边呢？”山田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参谋，声音很低沉，“西山口还没有拿下吗？”
“报告将军，暂三团的抵抗非常顽强，我军伤亡很大，进展缓慢。”那参谋小心的回答。
“废物！一群废物！”
山田拔出指挥刀，一刀将面前的木桌劈成两半。
他原以为这是一场轻松的胜利，没想到，东边的八路和西边的国军，都比他想的要难对付。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我高估了佐藤，也低估了那些支那军。”山田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变得很吓人，“既然如此，那就用压倒性的兵力，彻底消灭他们！”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军官。
“传我命令！”
“哈伊！”
“命令佐藤，留下一个小队监视东边山林，其余部队，全部给我压到西山口去！”
“命令军部预备队，炮兵小队，全部向前移动！”
山田的指挥刀，重重的戳在地图上黑风口的位置，几乎要将地图戳穿。
“我要八百人同时发起总攻！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看到我的军旗，插在西山口最高的阵地上！”
“至于东边那群老鼠……”山田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等我拔掉了国军这颗钉子，再回头慢慢炮制他们！”
命令下达，整个日军的部队都动了起来，朝着西山口压了过去。
……
轰！
轰轰轰！
炮火比昨天猛烈得多，一发接一发地砸在暂三团的阵地上。
沈浩被人从掩体里拖出来的时候，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晃了晃头，吐出一口带着泥沙的血水，抓起望远镜。
山下，黑压压的一片。
望远镜的视野里，全是端着枪向上冲锋的日军士兵，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
“团座！鬼子上来了！好多！比昨天多一倍！”一个连长浑身是血地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怕什么！”沈浩的眼睛通红，一把扔掉望远镜，“给老子打！把所有子弹都给老子打光！”
“重机枪！开火！”
哒哒哒哒！
阵地上，仅剩的几挺重机枪喷出火舌，子弹扫过冲锋的日军人群，每一次扫射，都能带走一片生命。
但鬼子太多了。
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尸体继续往上冲。
咻——
尖锐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日军的掷弹筒开始发威了。
轰！
一处重机枪阵地被准确命中，机枪手和副射手被炸得飞了起来，那挺珍贵的德制重机枪，直接被炸成了零件。
“二排的机枪哑了！”
轰！
又是一声爆炸，另一挺重机枪也停止了咆哮。
火力网出现了致命的缺口，日军的冲锋速度猛然加快。
“手榴弹！给老子往下扔！”沈浩嘶吼着，他抓起一箱木柄手榴弹，拧开盖子，一个接一个地朝山下甩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山坡上连成一片，暂时阻挡了日军的脚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激战，从上午持续到下午。
暂三团的阵地，被一寸一寸的压缩。
第一道防线失守。
第二道防线失守。
士兵们成片倒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团座！”副官连滚带爬的冲到沈浩身边，他的钢盔丢了，半边脸都是血，“弹药快没了！兄弟们伤亡过半了！”
沈浩的动作一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一枪，血已经浸透了军服，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暗红色。
他感觉不到疼。
他们被压缩在最后一道主阵地上了。山下，日军的冲锋已经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那些鬼子脸上狰狞的笑容。
白刃战，一触即发。
“团座！撤吧！”副官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再不走，弟兄们就真的要全死在这儿了！给咱们暂三团，留点种子吧！求您了！”
撤？
沈浩惨然一笑。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阵地上，还能站着的弟兄，已经不足一百人。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手里，依旧死死握着已经没有几发子弹的步枪。
他再看向山下，黑压压的鬼子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无路可退。
“我沈浩，黄埔七期毕业。”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
“我身后，就是国土，就是阵地。我没有地方可以撤退。”
他推开副官，缓缓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不堪的军服。
“今天，我就死在这里！”
说完，他扔掉了手里的枪，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那把象征着军人荣誉的指挥刀，在血色的残阳下，闪着冰冷的光。
就在这时，沈浩的目光，扫过了角落里那部满是尘土的步话机。
他的身体猛的一震。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那个八路，那个枪法好得吓人，还用人头和荣誉做担保的男人。
他会来吗？
不。沈浩握紧了拳头。向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土八路求援？他做不到。
可是……
他看着身边一个胸口中弹，还在大口吐血的年轻士兵，那士兵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看到了那眼神里的祈求。
沈浩的心一紧。
骄傲？尊严？在这些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还重要吗？
他的身体动了，扑过去一把抓起了步话机的话筒。
他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着滋滋作响的话筒，吼出了那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口的话，声音嘶哑又破碎。
“张无风！”
“我部请求增援！”
“西山口……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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