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司令我们不守

松本秀一的脸色从最初的惊愕，渐渐变成了沮丧和颓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对帝国的了解，远超那些普通的八路军军官。

确认了松本秀一的身份，周建明又走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军火箱前。他没有听李疤瘌等人的汇报，而是亲自撬开一个弹药箱，拿出一发炮弹，仔细检查了上面的出厂编号和批次。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到张无风的面前。

整个过程，他就像一个考官，亲自验证着这份答卷的每一个细节。

“缴获颇丰。”周建明淡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转变。

“但打仗，不是光靠运气。”

这句话，让周围的气氛降了下来。他这是在说，清风岭的大捷，只是张无风运气好？

赵刚的拳头，在袖子里悄悄握紧。

周建明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直刺张无风。

“我问你，如果鬼子一个满编联队，从五十公里外的阳高县，全力扑过来，你这小小的金刚寨，如何守？”

这个战术考题，让在场每个人的心里都沉了一下。

一个联队！那是三千多装备精良的鬼子！而金刚寨，算上刚收编的部队，能打的也不过几百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张无风，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这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张无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迎着周建明那带着压迫感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司令，我们不守。”

这话一出，山门外篝火旁的热闹气氛一下子没了。

不守？

赵刚和李建军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想过很多种打法，但从没想过张无风会直接说出这两个字。

不守，就等于放弃金刚寨，等于逃跑。

这跟之前那个带人硬冲鬼子摩托车队的张无风，完全不是一个人。

周建明身后的警卫员，手下意识的按在了枪套上。纵队司令亲自过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个答案，这已经关系到态度问题了。

“张参谋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刚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

张无风没理他，目光平静的迎着周建明，年轻的脸上看不出慌乱。

“司令员，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傻等着挨打。”

他转身，大步的走向作战室。周建明眉头一挑，没说话，跟了上去。赵刚和李建军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上。

作战室内，昏黄的油灯下，沙盘静静的躺在桌上。

张无风没说废话，拿起一根木杆，直接指向沙盘上的金刚寨模型。

“金刚寨这地方，三面是山，只有一条路。看着好守，其实鬼子一个联队围上来，用炮把路一封，再派兵从山里摸进来，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的木杆在金刚寨周围画了一个圈。

“守得了一天，也守不了一个星期。等粮食和子弹打光了，就是个死。”

周建明看着沙盘，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这些道理，他当然懂。他想听的是张无风怎么破这个局。

“所以，不能守。”张无风的木杆猛的从金刚寨模型上移开，重重的点在了五十公里外的阳高县城模型上。

“要打！”

这两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鬼子大部队从阳高县出来打我们，他们老家肯定空了。”张无风的声音在安静的作战室里回响，“我会派三十个人出去，任务就是不停的骚扰他们。”

木杆在沙盘上代表阳高县与金刚寨之间的山路上来回移动。

“咱们熟悉地形，专门炸他们的粮草车，晚上用迫击炮轰他们的指挥部。让他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累死他们。”

“然后呢？”周建明终于开口。

“然后，”张无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咱们的主力部队根本就不在金刚寨。等鬼子大部队被拖在半路上，咱们主力早就绕出去了，直接杀向他们空虚的老巢——阳高县城！”

这个战术，是把游击战的袭扰和主力部队的突袭结合了起来。用小部队牵制主力，主力却去攻击敌人的心脏。

周建明眼中的审视，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消融。他本以为张无风会围着金刚寨的地形，谈什么陷阱、工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一开口，就把整个晋西北的地图当成了棋盘。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怀疑，慢慢变成了惊奇，最后，化为了一丝欣赏。

“想法很大胆。”周建明追问了一个关键的细节，“你的主力怎么悄无声息的跳出包围圈，又怎么能保证，比鬼子的摩托化部队更快到阳高县？”

“用这个。”张无风指了指窗外校场上，那些被战士们围观的黑色自行车。“它们在山路上的速度，不比摩托车慢。而且，它们没有声音，目标更小。鬼子的大部队在前面追咱们的诱饵，绝对想不到，他们的背后，已经被咱们攻击了。”

周建明彻底沉默了。他盯着沙盘，脑中飞快的推演着这套战术的可行性。越是推演，他眼中的光芒就越亮。

就在作战室里的气氛逐渐缓和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净是纸上谈兵！”

开口的是赵刚手下的一个营长，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满脸风霜，从红军时期就跟着队伍，打过不少硬仗。

他站了出来，直接对着张无风说道：“张参谋长，咱们是步兵，就靠两条腿。又没长翅膀，哪能想去哪就去哪？鬼子一个联队，几十挺机枪，还有大炮。你派三十个人去骚扰，跟送死有啥区别？还打县城？就咱们这点人，连城墙根都摸不着！”

这番话，代表了在场不少老兵的心声。他们习惯了阵地战，习惯了用人命去填。张无风的战术，听着很美好，但在他们看来，太不切实际。

赵刚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呵斥。

张无风却笑了。他没跟那个营长争，而是转过身，重新看向周建明。

“司令，打仗确实不能光靠嘴皮子。”

他的目光平静而自信。

“我的兵是不是长了翅膀，拉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在解释战术，而是要当着纵队司令的面，亮出真本事。

周建明看着眼前的张无风，那份从容和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怀疑和审视，早已被一种强烈的兴趣所取代。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