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们给你们断后

马车在土路上快速前进，车轮不断碾过石头。每一次颠簸，车厢里都传出伤员的痛哼。马匹跑得太久，大口喘着气，速度慢了下来。赶车的伙计不停挥动鞭子，脸上全是汗。

“快！再快点！”伙计的声音发抖，他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一条长长的火把队伍正在靠近。鬼子军官的喊叫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他娘的，这帮狗东西追得真紧！”李疤瘌跟在马车边跑，回头啐了一口。

张无风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马车的速度在减慢，鬼子的追兵没有负重，很快就会追上。一旦被那五十多个鬼子缠住，他们这支队伍，一个人都活不了。

他观察着前方的地形。

月光下，前面的路出现一个分岔。一条路通往金刚寨，另外两条拐进山林。三条路的交汇处是一个隘口，两边是陡峭的土坡，不高，但足够用来攻击下面的人。

就是这里。

“停一下！”张无风对赶车的伙计喊。

几辆马车停下。

“队长？”刘铁跑过来，他也看出了眼下的困境。

张无风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对那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伙计说：“你们继续往前走，沿着这条路，不要停。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开。”

伙计愣住了，他看着张无风，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十一个汉子，嘴唇哆嗦：“那……那你们呢？”

“我们给你们断后。”张无风说完，不再理他，转身面对自己的弟兄们。

尖刀小队的十一个人围了上来。他们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队长，等他的命令。

“赵刚他们能不能活，就看我们接下来这十分钟。”张无风的声音不大，“鬼子是两条腿，马车是四条腿，但我们的人是伤员，马也快跑不动了。咱们得在这儿，给小鬼子送一份大礼，不然谁都走不掉。”

他指着隘口两侧的土坡。

“刘铁，你带五个人，上左边。王二虎，你带四个人，跟我上右边。”

“是！”

“李疤瘌，”张无风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你小子手劲大，一会儿手榴弹就交给你了，听我命令再扔。”

“放心吧队长！”李疤瘌笑了一下，从身上解下四五个手榴弹，在手里掂了掂。

“把冲锋枪都拿出来，子弹上膛。打完第一轮，我们就撤，不跟他们拼命。”张无风最后交代。

“明白！”

十二个人迅速散开，爬上道路两侧的土坡。他们很快找到了射击位置，黑色的枪口从草丛和石缝里，对准了那条唯一的来路。整个三岔口，变成了一个安静的陷阱。

马车队已经走远。

没过多久，鬼子的追兵到了。

一个鬼子军曹跑在最前面，他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车辙印。

“他们往这边跑了！追！抓住他们，回城里就有酒喝，有女人玩！”他兴奋地大喊。

五十多个鬼子兵端着枪，嗷嗷叫着，冲进了这个狭窄的三岔口。他们急着抢功，队形散乱，完全没有注意两边的危险。

眼看大部分鬼子都进入了隘口中心。

右侧土坡上，隐藏在灌木丛后的张无风，举起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动手！

下一刻，十二支冲锋枪从道路两侧同时开火。

密集的子弹形成一张交叉的火网，罩住了整个隘口。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兵，身体被打出很多血洞，成片地倒下。他们没来得及叫喊，就变成了尸体。

后面的鬼子被打懵了。他们惊恐地寻找子弹飞来的方向，却只看到两侧土坡上闪烁的枪口火光。

“敌袭！趴下！”那个鬼子军曹趴在地上吼道，他想组织还击。

但张无风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疤瘌！”

“来咯！”

李疤瘌大吼一声，他拧开手榴弹的盖子，抡起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几颗手榴弹甩了出去。

几道黑影划过夜空，落入了鬼子最密集的人群中。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将整个隘口变成了地狱。

火光冲天，爆炸的气浪把鬼子的断手断脚抛到空中。弹片和钢珠四处乱飞，狭窄的地形让爆炸的威力变得更大。活着的鬼子被炸得哭爹喊娘，他们互相踩踏，想逃离这个地方，但两侧的冲锋枪还在响，收割着生命。

不到一分钟，五十多人的追击部队，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失去了斗志，躲在尸体堆后面发抖。

“撤！”

张无风下达了命令。

十二道身影立刻从阵地上站起，转身就退，消失在土坡后面的夜色里。

当幸存的鬼子军曹好不容易组织了几个还能动的士兵，战战兢兢地摸上土坡时，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的弹壳，和空气中没有散尽的硝烟味。

他们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

天边，出现了一丝光亮。

金刚寨的山门前，李建军和葛麻子站了一夜，他们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一直望着山下的那条路。

终于，几辆破旧的马车，出现在晨雾中。

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十二个衣服破烂，身上沾满血和硝烟，却依旧挺直腰杆的身影。

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李建军的身体晃了一下，他身边的葛麻子赶紧扶住了他。这位在战场上从未退缩过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

马车缓缓驶入山寨。

尖刀小队的成员们，一个个从暗处走出来，他们看着自己的队长和弟兄们，看着那些被从车上抬下来的伤员。

赵刚被抬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李建军。

两个男人，两个生死兄弟，隔着人群对视着。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无风走到李建军面前，他的脸上全是黑灰，声音嘶哑。

“政委。”

他顿了顿，然后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尖刀小队，完成任务！赵刚连长，以及其余十九名伤员，全部带回！我方，无一阵亡！”

李建军的手重重地拍在张无风的肩膀上，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出一个字。

“好。”

这一个字，分量很重。

山寨大门打开，火把照亮了周围。寨子里的战士都涌了出来。他们看见那三十多个熟悉的人影时，整个金刚寨都活了过来。

“回来了！”

“弟兄们回来了！”

伤员被抬下车，他们看着眼前一张张关切的脸，看着“金刚寨”的牌匾，许多人抱住身边的战友，开始哭。

尖刀小队的十二个人被人群围在中间。他们的军装破了，脸上都是土和血，但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