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夜莺的马车

王二虎看了一眼那片火海，拉了一下还在兴奋的李疤瘌。

“走了。”

巷子的另一头，张无风带着人冲了出来，正好与他们汇合。

他看了一眼被火光映红的巷口，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对王二虎点了点头。

他们用鬼子的命换来了时间。

“快！跟上！”

尖刀小队十二人，加上赵刚和十九名伤员，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在黑暗的巷道中穿行。

大部分伤员无法自己行走，尖刀小队的战士们两人一组，搀扶着，或者干脆直接背在背上。沉重的负担让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放慢脚步。一个队员背着伤员，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体晃动，差点摔倒。他咬牙稳住身体，可背上的伤员因为这一下震动，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瞬间就渗透了刚包扎好的布条。伤员疼得闷哼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他们咬着牙，将战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朝着城西的方向移动。

“兄弟……放我下来……我拖累你们了……”一个被背着的战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还在挣扎着，想从战友的背上滑下去。

背着他的那名尖刀队员没有说话，只是将他向上托了托，吼道：“给老子闭嘴！抓紧了！”

赵刚被刘铁和另一名队员架着，他的腿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成为累赘。

身后的追击声，又响了起来。

鬼子被彻底激怒了。

虽然巷子里的爆炸阻断了他们的追兵，但城里的鬼子和伪军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哨子声，一张大网，正在以他们为中心，迅速收拢。

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蛛网中央的猎物。

“这边！”

王二虎带着队伍拐进了另一条更偏僻的巷子。

但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墙很高，上面长满了湿滑的青苔，连个能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是条死路！

“妈的！”李疤瘌低声骂了一句，他放下背上的伤员，转身就要找地方准备拼命。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鬼子军官气急败坏的命令声。

他们被堵死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巷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地面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都是一惊，立刻举起了枪，对准了那个拐角。

几辆盖着厚厚帆布的马车，从黑暗中驶了出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赶车的人，正是同福药店那个伙计。

那个曾经一脸傲慢的年轻人，此刻脸色发白，握着缰绳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但他还是焦急地对着发愣的众人喊道：“快上车！夜莺先生安排我们来接应你们！”

夜莺！

张无风的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夜莺的安排，竟然还有后手。

这不仅仅是情报，这是一条活生生的路！

“快！伤员上车！”张无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

尖刀小队的成员们如梦初醒，惊喜和激动涌上心头。他们七手八脚，迅速将背着、扶着的伤员，一个个送上了马车。一个队员想把伤员扶上去，但伤员太虚弱，脚下一软，差点滑倒。另一个队员赶紧从另一边架住，两人合力才把他推进车里。

掀开帆布，车板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能极大地缓解路途的颠簸。

这份细致，让张无风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夜莺”，又多了几分敬意。

伤员们很快被全部安置妥当。

“走！”伙计对着身后的几个车夫打了个手势，然后猛地一扬马鞭。

啪！

清脆的鞭响在巷子里回荡。

几辆马车立刻启动，车轮滚滚，向着城门的方向冲去。

“队长，我们呢？”李疤瘌看着远去的马车，急切地问。

“我们是刀，刀就要走在最前面，也要守在最后面。”

张无风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火把。

“刘铁，你带五个人，护住马车左翼！二虎，你带剩下的人，跟我走右翼！我们步行护送！”

“是！”

尖刀小队十二人，没有一个人上车。

他们分成两组，如同两道黑色的影子，紧紧跟在颠簸的马车两侧。他们的身体压得很低，脚步轻盈，手中的武器已经打开了保险。

从巷子里冲出来，他们进入了相对宽阔的街道。

危险也随之而来。

街口，一队伪军刚刚集结完毕，正准备挨家挨户地搜查。

他们看到了那几辆狂奔的马车。

“站住！什么人！”一个伪军头子大声喝道，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

回答他的，不是马车夫的解释。

噗！噗！

两声沉闷的枪响，从马车右侧的黑暗中传来。

那个伪军头子，和他身边一个正准备鸣枪示警的伪军，头上中枪，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剩下的伪军都吓傻了，他们甚至没看清子弹是从哪里飞来的。他们只看到，马车两侧的黑暗中，仿佛有鬼魅在穿行。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车已经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刘铁带着他的人，从另一侧的阴影中闪出。

“不想死的，就滚！”他喊道。

那群伪军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同伴，又看了看那几辆已经跑远的马车和周围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个个丢下枪，抱头鼠窜。

夜莺的准备，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周全。

张无风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

从潜入，到营救，再到现在的撤离，每一步，似乎都在那个代号夜莺的同志计算之内。他不仅算到了他们需要什么，还算到了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并且提前为他们铺好了路。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情报人员的能力范畴。

马车在城里的街道上飞驰，目标直指城西门，那里是他们逃出这座死亡之城的唯一希望。

张无风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凶险。因为整个平安县城的鬼子，都在朝他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