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很远。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正中,没有躲藏,没有掩护。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疤瘌觉得身上这层皮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让他浑身难受。他握着藏在大衣里的枪柄,手心里全是汗。就在他们拐过一个街角时,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前面,一队提着马灯的伪军巡逻队,正迎面走来。大概有七八个人,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扛着枪,有说有笑。
狭路相逢!尖刀小队的成员们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去拔枪。张无风走在队伍中间,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对面的伪军也看见了他们。当看清他们身上那身土黄色的军装时,那几个伪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马灯都差点掉在地上。“立、立正!”伪军小队长吓得魂飞魄散,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着。那帮乌合之众慌忙站直了身体,对着他们这边,举手敬礼,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裤裆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刘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他停在了那个伪军小队长面前。“バカヤロー!(混蛋!)”刘铁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直接把伪军小队长的帽子打飞。他还不解气,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用日语厉声呵斥着,喷了对方一脸的口水。
他骂的什么,除了他自己,尖刀小队里没人听得懂。但那股子嚣张和愤怒的劲儿,演得活灵活现。“哈伊!哈伊!太君说的是!”那个伪军小队长被吓破了胆,却不敢有丝毫怨言,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脸上全是谄媚和恐惧。
刘铁一把推开他,又走到一个伪军面前,夺过他手里的三八大盖,看了一眼,满脸嫌恶地扔在地上,还用皮靴踩了两脚。做完这一切,他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伪军们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到路边,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这支“皇军巡逻队”从他们面前走过。直到那十二个身影消失在街角,他们才敢直起腰,一个个后背都湿透了。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道关卡。尖刀小队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最后几条巷子。终于,他们停在了战俘营的后墙外。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小巷,就在眼前。
张无风抬手,整个队伍无声地停下。
张无风的手心攥着铜钥匙,汗水混合着金属,感觉又粘又滑。巷子很窄,光线进不来,像一道地上的裂缝。风在巷底打转,带来一股腐烂东西的臭味。
张无风抬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他身后的十一个身影立刻蹲下,身体贴住墙壁,消失在黑暗里。他的目光投向王二虎。
王二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脱下宽大的军大衣,交给李疤瘌。只穿单衣的他,身形小了一圈,动作也更方便。他扭了扭脖子和手腕,骨头发出一连串轻响。
他走到墙边,没有助跑,双腿弯曲,然后猛地发力。整个人向上窜起,手指扒住砖缝,脚尖在墙面借力,身体再次拔高。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效,没有一丝浪费。尖刀小队的其他人都看着他,大气不敢出。他们知道王二虎的本事,但看他这样贴着墙壁往上爬,还是觉得心惊。
王二虎的身体挂上了墙头。他没有马上抬头,而是把耳朵贴在墙沿,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风声里,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这鬼天气,又冷了。”
“明天看完杀头,去慰安所找个女人就好了……”
声音带着困意和不耐烦。王二虎的身体慢慢向上挪动,直到一双眼睛露出了墙头。院子里的情况看得很清楚。后门附近是一片空地,堆着些木料和杂物。两个鬼子哨兵就靠在木料堆上,一个正打着哈欠,手里的枪斜靠着。另一个在搓手跺脚,抱怨着天气。他们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后门。
王二虎把两个哨兵的位置、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周围的地形,全部记在脑子里。随后,他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壁,落在地上。他走到张无风面前,伸出手,用手指在自己的手心上,快速画出了院内的布防图。
张无风点了点头。情况和夜莺给的情报一样。他抬起手腕,借着巷口的月光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换岗还有五分钟。这个时间点,人最容易犯困,警惕性最低。
“李疤瘌,你跟我来。”张无风低声说。
李疤瘌的胸膛一挺,应道:“是!”
张无风又看向其他人:“我们进去后,你们等三十秒再跟上。刘铁带队,控制院内。二虎,你警戒四周,处理任何意外。”
“是!”所有人用气声回答。
张无风不再耽搁。他走到那扇木门前,深吸一口气,将那把铜钥匙插进了锁孔。他能感觉到钥匙和锁芯摩擦的阻力。夜莺说过,这把钥匙只能用一次。
他开始转动手腕。锁芯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听着让人牙酸。张无风的心跳跟着加快。他感觉到了巨大的阻力,软铜制作的钥匙似乎已经开始变形。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他知道,再多用一分力,钥匙可能就会断在里面。
就在这时,他手上的力道一松。
“咔哒。”
一声轻响从锁芯里传来。在寂静的巷子里,这声音无比清晰。
开了!
张无风和李疤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意。张无风轻轻推开门,缝隙只够一人通过。一股混杂着泥土和煤灰的味道从院子里传来。
就是现在!张无风和李疤瘌一前一后,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两人脚尖落地,身体下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两个鬼子哨兵还靠在木料堆上,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其中一个,正张大嘴巴,打着一个长长的哈欠。
李疤瘌的目标就是他。李疤瘌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三步就冲到了那个打哈欠的鬼子身后。那鬼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哈欠打到一半,身体僵住。
但太晚了。一只大手从他身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和鼻子。同时,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从下往上,划开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血喷了出来,溅了李疤瘌一手。那鬼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大,然后就软了下去。李疤瘌没有松手,一直等到他没了动静,才把他轻轻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