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滚进去！

傍晚，太阳落山，红光照在平安县城高大的城墙上。

城门挂着鬼子的旗子，一动不动。城墙下面，站着一排鬼子和伪军。他们端着枪，对着城外排队的人。

空气很冷，让人喘不过气。

张无风、刘铁和王二虎三个人，混在人群最后面，都低着头。他们背上的干柴很重，压得后背疼。但他们心里的难受，比后背的疼要厉害得多。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伪军拦住一个挑担子的老农。

那老农很害怕，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长官……俺，俺是进城卖，卖点菜……”

“卖菜？”伪军用枪托顶住老农的胸口，“我看你是八路的探子！”

“不，不是……俺不是……”老农吓得脸白了，话也说不清楚。

伪军不想等了。他骂了一句，抡起手里的步枪，用枪托砸在老农的头上。

砰！

一声闷响。

老农没有喊出来，就倒了下去。他额头流出血，担子里的青菜撒了一地。周围的人叫了一声，又马上捂住嘴，低下头。

王二虎的身体绷紧了，他握着柴捆的手，筋都鼓了起来。他想冲过去。

就在他要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张无风。

“冷静。”张无风看着前面，小声说。

王二虎的牙咬得响，胸口动得很快。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农，看着那个伪军往地上吐口水，然后一脚把老农踢到路边。

他心里非常难受。

“轮到我们了。”刘铁在他们耳边说。

一个挂着“排长”牌子的伪军头子走过来，用手里的短棍敲了敲张无风的柴捆。“你们，干什么的？”

刘铁马上走上前，脸上带着笑，用本地话说：“长官，行个方便。俺们是给城里本家叔送点柴火过冬的，山里冷，不容易。”

他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两块银元，塞进了那个伪军头子的手里。

伪军头子把玩着手里的钱，脸上的肉动了动。他看了看这三个黑乎乎的男人。他们衣服破，身上都是土，手上都是茧和口子，一看就是山里穷人。

他把钱揣进兜里，又用棍子在王二虎的柴捆上戳了两下，戳得很深。王二虎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

伪军头子没发现什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里的短棍。“滚进去！”

“谢长官！谢长官！”刘铁不停地点头哈腰，拉着王二虎，和张无风一起，快步走进了城门。

穿过黑乎乎的城门，眼前亮了。但城里的样子，让三个人心里更不舒服了。

街上到处挂着日本的旗子。店铺的招牌旁边，也写着日文。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走过。端枪的鬼子兵在街上巡逻，看中国人的眼神，很不屑。

街上的中国人，都低着头，走得很快，脸上没有表情。

这里不像中国的地方。

“走。”张无风说了一句。

三个人马上拐进旁边一条小巷子，离开了大街。巷子里很脏，味道难闻。他们靠在墙角，确定没人跟着，才松了口气。

“他娘的！”王二虎忍不住，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小声骂道，“这帮二鬼子，比鬼子还坏！”

“记下他们的脸。”张无风说，“等我们救出赵连长，再回来，一个个跟他们算账。”

刘铁没有说话，他解开柴捆，拿出水囊，递给两人。“先找同福药店。”

三个人不再多说，整理好衣服和柴捆，又走进了巷子的影子里。

平安县城里，巷子很多，绕来绕去。他们不敢走大路，就在这些又窄又脏的小巷子里走。王二虎的本事派上了用场。他能看墙角青苔的方向，闻风里的味道，判断大致的方向。

他们像三只老鼠，小心地躲开所有人，往城东走。

就在他们快要穿过一条巷子，走到另一条街上的时候，张无风突然抬起了手。

三个人马上停住。

一阵脚步声，从前面的街角传来。还传来日语说话的声音。

是鬼子巡逻队！

张无风反应很快，他拉住刘铁和王二虎，退后一步，躲进旁边一个堆满烂菜叶和破筐的垃圾堆后面。

三个人马上蹲下，把身体缩在垃圾堆的影子里，不敢出气。那股烂掉的臭味，让人想吐。但没人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

嗒，嗒，嗒……

皮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他们甚至能听到鬼子们笑的声音。

一个鬼子兵好像停了下来，就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

三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张无风的手，已经摸向了柴捆里的驳壳枪。只要被发现，他会马上动手。

时间好像停了。

过了几秒，那个鬼子兵好像只是停下系鞋带，他又骂了几句，然后脚步声又响起来，慢慢走远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听不见。

张无风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后背都湿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刘铁和王二虎，两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汗。

张无风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三个人从臭烘烘的垃圾堆后面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烂菜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杀气，比刚才更重了。

张无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指了指巷子的尽头。

行动继续。

又穿过两条巷子，一股药草味飘了过来。王二虎鼻子动了动，他指着前面一个铺面。“队长，就那儿。”

同福药店。铺面不大，门脸很旧，混在一排商铺里，一点都不起眼。三个人放慢脚步，装作路过，视线扫过药店里的情形。柜台后面，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年轻伙计低头拨着算盘，声音在街道上很清楚。药店里没有别的客人。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张无风给了刘铁和王二虎一个手势，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他自己理了理衣服，背着柴捆，走了进去。刘铁和王二虎没有动，一个靠在对面的墙上，一个蹲在巷子口，像是两个累了歇脚的樵夫。他们的身体都已经绷紧。只要药店里有动静，他们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张无风走进药店，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他将背上的柴捆靠在门边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个年轻伙计的算盘声停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无风，眉头皱起，脸上是嫌弃。

“看病还是抓药？”他开口。

张无风走上前，手肘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掌柜的，我这心火太旺，想寻一味败火的良药。”他一字一句，说出李建军教给他的暗号。说完，他看着那个年轻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