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张无风正带着王二虎和其他三个队员，从据点的侧翼包抄过来。他们满身污泥，样子狼狈，但眼里都是胜利的喜悦。
那挺正在扫射的重机枪，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侧翼的威胁，黑洞洞的枪口猛地调转过来！
中村俊雄的眼睛，看到了张无风那张沾满泥污的脸。就是他！
“死！”
中村嘶吼着，亲自按下了机枪的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条火线撕裂空气，抽向张无风！子弹飞来的瞬间，张无风的瞳孔收缩，他想躲，可那密集的弹雨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慢了。
“二哥！”
一声大喝。
一直紧跟在张无风身侧的黑牛，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犹豫，猛地向前一扑，将张无风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他那高大的身躯，成了一面肉盾。
“噗！噗噗噗——！”
一连串子弹，狠狠地钻进了黑牛的后背、腹部和胸膛。沉闷的击打声，让人头皮发麻。
黑牛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挡住了所有的子弹。
张无风被他巨大的力道扑倒在地，脑子一片空白。他只感觉到一股股滚烫的液体，浇了下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猛地推开黑牛，翻身坐起。
黑牛仰面躺着，胸口和腹部是几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鲜血像泉水一样向外狂涌。他那件破旧的衣衫，瞬间被染成了暗红色。
“黑牛！”
张无风吼叫，他一把抱住黑牛，想用手去堵那些血洞，可血却从他的指缝间不停地冒出来，怎么也堵不住。
“黑牛！你撑住！撑住啊！”
黑牛的嘴角，大股大股地涌出鲜血，他呼吸困难，胸膛剧烈地起伏。可他看着张无风，那双开始涣散的眼睛里，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二……二哥……”
他的声音很小。
“俺……俺没给……金刚寨……丢……丢脸……”
说完这句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咧开嘴，似乎还想笑一笑。
然后，头一歪，搭在了张无风的肩膀上，彻底没了动静。那双憨厚的眼睛，闭上了。
抱着黑牛那具还在发烫，却在飞快变冷的身体，张无风僵住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再喊。
世界所有的声音，冲锋的呐喊，机枪的咆哮，伤员的惨叫，都在他耳边消失了。
他只是抱着他最好的兄弟，一动不动。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所有的情绪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种冰冷的死寂。
在那片死寂的深处，有两簇火苗，点燃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黑牛已经失去生命的脸庞，精准地，锁定在了百米之外，那挺还在咆哮的机枪，和机枪后面，那张因为狞笑而扭曲的脸。
张无风轻轻地，将黑牛的身体放在地上。
他伸手，替黑牛合上了眼睛。他又用手，笨拙地将他胸前那些被子弹打出的洞口周围的衣服整理好。
周围的喊杀声和哭喊声，他好像都听不见了。
他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弯腰从旁边一具鬼子尸体上，捡起了一支三八大盖。他拉了一下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很清晰。
他此刻非常冷静。周围几个正要冲上去的战士，看见他这个样子，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张无风没有寻找任何掩体，就在那片开阔地上，站得笔直。
他抬起了枪。
百米外，那挺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刚刚调转，准备射击另一波冲锋的战士。中村俊雄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的手指，正要再次按下扳机。
张无风的动作没有停顿。抬枪，抵肩，瞄准。
“砰！”
枪响了。
子弹飞出枪口，穿过百米的距离，准确地打在了中村俊雄握着机枪扳机的那只手上。
“啊！”
中村俊雄发出一声尖叫。
他的整只右手，连带手腕，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自己都能听见。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向后倒去，摔在尖锐的碎石堆里。他的一条腿被倒塌的砖石压住，发出“咔嚓”一声，断了。
那挺重机枪彻底不响了。
张无风没有再看他。
他端着步枪，迈开步子，第一个冲进了那个被炸开的，还在冒着黑烟的巨大缺口。
他的身后，葛麻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挥舞着大砍刀，大吼一声：“弟兄们！给黑牛报仇！杀啊！”
“杀！”
王二虎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水，抄起一把鬼子的步枪，紧跟着冲了进去。
所有金刚寨的汉子，都冲进了那个据点。
里面的景象很乱。
剩下的鬼子兵，在指挥官倒下、重机枪不响、炮楼也塌了之后，已经没了斗志。他们在废墟里乱窜，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扔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金刚寨的汉子们，没有给他们机会。
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报复。
一个鬼子军曹刚从瓦砾堆里爬出来，还没站稳，葛麻子已经冲到跟前，手起刀落，一颗脑袋掉在地上。
王二虎端着刺刀，追着一个鬼子连续捅刺，直到对方倒在地上不动了才停手。
冲在最前面的张无风，一句话不说。他手里的三八大盖，每一次刺出，都捅进一个鬼子的咽喉。枪膛里的子弹，则留给了那些试图举枪反抗的目标。一枪，一个，没有浪费。
十几分钟后，据点里的枪声，渐渐停了。
葛麻子一脚踹开一扇摇晃的木门，看见中村俊雄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上爬行，试图躲进一堆建筑垃圾后面。
“狗日的！还想跑？”
葛麻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起脚，狠狠一脚踩在中村俊雄的后腰上。
中村俊雄被踩得趴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
葛麻子把带血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插，低头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战斗，结束了。
这场攻坚战，以石头据点的毁灭告终。清点之后，这一战击毙日军三十多人，俘虏了包括中村俊雄在内的残兵二十人。
金刚寨的汉子们打赢了。但没有人欢呼。
所有人都沉默着，收敛牺牲兄弟的遗体。
张无风穿过战场，走回到黑牛的身边。
他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把他身上的泥污擦干净，把他那件被血浸透的衣服整理好。做完这一切，他站直了身体，后退一步。
他挺直腰杆，抬起右手，对着牺牲的兄弟，敬了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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