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风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铁栅栏，一股相对新鲜的空气从前方传来。
他探出头，前方就是炮楼那坚实厚重的地基墙根。
成功了。
五个人心里同时涌上一阵喜悦。
然而，就在这一刻，头顶上，那一直为他们潜行提供掩护的机枪声，突然停了。
整个世界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这种突然的安静，比枪炮声更让人心里发毛。暗道里，张无风五个人立刻停下动作，心跳得厉害。
出事了？
还是鬼子的阴谋？
炮楼三楼，中村俊雄放下望远镜，皱起了眉头。
正面的枪声，从一开始的猛烈，到现在打过来的子弹连墙皮都蹭不掉几块，更像是隔着几百米在放鞭炮。
这不是强攻，这是骚扰。
可他们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骚扰？
中村不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是一种在战场上磨练出的感觉。
“停止射击。”他对着传令兵下令，“太吵了。”
他需要安静，来听清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更细微的动静。
“派个巡逻组，去据点后面看看。”中村的目光投向炮楼后方那片山林，“那里……太安静了。”
“哈伊！”
……
暗道尽头。
张无风已经顾不上去想机枪为什么停了。他摸到了冰冷、粗糙、带着湿气的墙壁。
炮楼的地基！
他用手指关节在墙上轻轻敲击，耳朵贴在上面，分辨着声音的差别。很快，他找到了承重墙和地基的结合部。
这里，是整个乌龟壳最关键的支撑点。
“东西给我。”他朝身后低声说。
黑牛几乎是把身体蜷成一团，才把背上那个沉重的大家伙，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张无风接过炸药包，熟练地将它紧紧贴在选定的位置上，然后开始连接引信。他的手指在黑暗中很稳，每一个动作都准确。
就在他刚刚把延时引信的导火索接好时，头顶上方，传来“哐啷”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
一个盖子被掀开了。
一束手电光，猛地插进了漆黑的暗道！
光柱的正中心，是一张鬼子巡逻兵的脸！那张脸上，先是疑惑，随即，当他看清光柱下那几个满身污泥、手里还捧着个巨大包裹的人影时，他张开了嘴，喉咙里已经发出了半个“敌”字的音！
完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同时闪过这两个字。
说时迟，那时快！
一直半跪在张无风身后的黑牛，反应快得不像个人！
他没有犹豫，整个人从淤泥里蹿起来，猛地向上弹起。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带着一股腥臭的泥浆味，死死捂住了那个鬼子张开的嘴！
“呜！呜呜——！”
鬼子的叫声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变成了闷哼。他手里的手电筒掉进暗道，在泥水里滚了两圈，光芒乱晃。
黑牛的另一只手，早已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他看也不看，反手一记，刀锋从鬼子巡逻兵的下颌捅了进去，直没至柄！
“噗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破裂声。
鬼子的身体猛地一僵，挣扎的力气瞬间消失。黑牛松开手，那具尸体便软绵绵地顺着洞口滑了下来，“扑通”一声，栽进没过脚踝的泥水里，再没半点动静。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到极致！
剩下的四个巡逻兵还在上面东张西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同伴，已经成了暗道里的一具温热尸体。
“撤！”
张无风低吼一声，毫不迟疑地拉着了引信的导火索！
“嘶——”
导火索燃烧的声音，在死寂的暗道里响起。
五个人再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回爬！他们连滚带爬，在狭窄恶臭的暗道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身后，那根燃烧的导火索，在黑暗中飞快地缩短！
就在五个人狼狈地从山林里的排水口钻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一瞬间！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整个大地，都猛地向上顶了一下，像被一只地下的巨兽，狠狠地撞了一下腰！
火光，从李家村据点的方向一闪而过，将半个夜空都照得惨白！紧接着，一股气浪，夹杂着泥土和碎石，横扫而出！
葛麻子趴在三百米外的山坡上，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身后推来，差点把他整个人掀飞出去。他死死抓住地上的草根，回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个坚固的石头炮楼，它的底部，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恐怖大洞！黑洞洞的，像一张怪兽张开的嘴！
钢筋扭曲着暴露在外，水泥块像饼干一样碎裂。
整个炮楼的根基，被彻底摧毁了！
那座矗立的灰色巨塔，在短暂的停滞后，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然后，在炮楼上所有鬼子绝望的尖叫声中，它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朝着被炸开的那个方向，倾斜，坍塌！
那座灰色的石头炮楼，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轰隆——！”
半边楼体垮塌下来，无数的砖石、钢筋和人体混杂在一起，重重砸向地面。漫天烟尘腾起，将整个据点笼罩。惨叫声，哀嚎声，被坍塌的巨响和滚滚烟尘吞没，只剩下几声微弱的呻吟。
“成功了！队长他们成功了！”
趴在山坡上的葛麻子，看着那座炮楼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身体激动得发抖。可下一秒，他想到这么大的爆炸，摸进去的弟兄们肯定活不了。
他眼眶变红，猛地从土坎后面跳了起来，手里的砍刀指向那片烟尘弥漫的废墟，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声！
“弟兄们！给队长！给黑牛兄弟报仇！”
“冲啊——！！！”
压抑了整晚的怒火，在这一刻引爆。所有埋伏在山坡上的汉子们，叫喊着，朝着那个被炸开的巨大缺口，发起了冲锋！
废墟之中，中村俊雄挣扎着从一堆碎石下爬了出来。他的半边脸全是血，一条胳膊的角度很奇怪，但他还活着。他看着眼前这片景象，看着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敌人，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疯狂。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机枪！把那挺机枪架起来！快！”
他对着身边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幸存鬼子嘶吼。残存的几个鬼子兵，被他的吼声惊醒，连滚带爬地从废墟里拖出唯一一挺还算完好的九二式重机枪，手忙脚乱地架在一堆瓦砾上。
“哒哒哒哒哒……”
机枪开始射击，子弹迎头扫向冲在最前面的金刚寨汉子。几个冲得最猛的战士，身体中弹，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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