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虎跑到那堆被炸成废铁的步兵炮零件旁边。他捡起一根烧黑了的炮管，扛在肩膀上，对众人喊道：“看见没！鬼子的炮！让俺给缴了！以后咱们也能有炮了！”
那炮已经是一堆废铁，但他的话还是引来了一阵大笑。
王文明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张无风，脸上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他想说很多话，想说你创造了奇迹，想说你是个天生的指挥官。但话到嘴边，最后只化为重重的一点头。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把咱们牺牲的兄弟，都好好收敛起来！”张无风下令。
“是！”
汉子们欢呼着，开始兴奋地打扫战场。有人去捡鬼子的三八大盖，有人去扒鬼子身上的弹药盒。还有几个人合力，哼哧哼哧地抬着那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像宝贝一样往山上运。
整个金刚山，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就在这时，负责清点战果的王文明，找到了正在擦拭短刀的张无风。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队长。”
张无风抬起头，看到王文明的表情，心头微微一沉。
“怎么了？伤亡很大？”
“伤亡还在统计，但应该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王文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刚才让战士们重点清点了鬼子军官的尸体，有个情况不对。”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更加严肃。
“鬼子两个步兵中队长，第三中队的渡边一郎，尸体在东边的雷区里找到了，被炸得只剩下了半截。但是……”
王文明看着张无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一中队长，中村俊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到中村俊雄的名字，张无风心里一沉。刚才胜利的喜悦一下子没了。他擦拭短刀的动作停住。
一个能在局势崩溃时，果断放弃同伴逃跑的指挥官，带着几十个从战场活下来的鬼子，消失在了大山里。
这不是结束。张无风知道，这人跑了，以后是大麻烦。
“派人去追了么？”张无风问。
王文明摇头，他很忧虑：“弟兄们伤亡不小，对地形不熟。要是追进深山，可能会中埋伏。”
张无风没有再说话。他把短刀收回刀鞘，看向西边的山。
一夜过去。
早上的太阳光照在金刚山。清点战果的最终结果，送到了聚义厅。
王文明拿着那张写了字的纸，手在抖。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此役，我金刚寨抗日救国队，全歼日军坂田扫荡大队一部！”
“击毙日军大佐，坂田信哲！”
这句话一出，聚义厅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鸦雀无声。
“击毙日军大尉，渡边一郎！”
“击毙日军军曹、伍长、士兵，共计二百七十四人！”
短暂的寂静后，聚义厅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赢了！！”
“我们赢了！！”
葛麻子一巴掌拍在黑牛的后背上，把黑牛拍得向前一冲。“听见没！二百多个鬼子！还有一个大佐！咱们发财了！不，咱们出名了！”
汉子们把手里的枪和刀举起来，敲打桌子和柱子。他们吼叫，大笑。有的人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王文明等声音小了点，继续念：“缴获九二式步兵炮残骸两门，九二式重机枪两挺，歪把子轻机枪四挺，三八式步枪二百一十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六支。子弹合计三万余发。炮弹……炮弹全被队长炸了！”
最后一句，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声里有惋惜，但更多的是痛快。
“俘虏……俘虏没有。”王文明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都打红了眼，没留住活的。”
“队长呢？队长在哪！”
“把队长和兄弟们抬起来！”
有人喊了一声，一群人冲了出去。张无风正在检查伤员，他和那十个突击队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十双手举了起来。
“喔——！”
“喔——！”
他们被一次次抛向空中，再被接住。阳光照在他们沾了血和烟的脸上，每个人都笑得像个孩子。
这是金刚寨从没有过的荣耀。以不到一百人，打掉日军一个三百多人的扫荡大队，还杀了一个大佐。这事传出去，整个山西都会震动。
金刚寨都在狂欢，山脚下，几匹快马冲了过来，带起一阵尘土。
李建军一夜没睡，马都跑死了一匹。他带着两个警卫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甚至想好了怎么冲进鬼子堆里，把张无风的尸首抢回来。
可他冲到金刚山下，拉住马缰绳，整个人都定在马背上。
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
山坡上，山脚下，到处都是穿土黄色军装的尸体。烧焦的弹坑，断掉的步枪，扭曲的尸体，到处都是。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在一起，很呛人。
全是鬼子！他看到的，几乎全是鬼子的尸体！
李建军的大脑一片空白。
“营……营长，这……”旁边的警卫员说话都结巴了，“这鬼子……怎么死的？”
李建军没理他。他翻身下马，跑了几步，蹲下，翻过一具鬼子的尸体。大佐军衔，眉心一个血洞，眼睛还睁着。
坂田信哲！
李建军的手抖了一下，猛地站起来。他抬头看向山上，正好看见一群人把一个人抛向天空，发出欢呼。
他快步冲上山，一把抓住正在指挥人搬运武器的王文明。
“怎么回事？！张无风呢？你们的人呢？”李建军问，他眼里都是血丝。
王文明看到是李建军，先是愣住，随即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军礼。“报告营长！独立营侦察小队队长张无风，指导员王文明，向您报到！”
他指了指那片战场，又指了指山上欢呼的人群。
“我部于昨日，粉碎日军坂田大队的扫荡！全歼来犯之敌！”
李建军听着王文明的汇报，从“釜底抽薪”到“绝壁突袭”，再到“斩首坂田”，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呆滞。
他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冒出冷汗。十一个人，从绝壁上爬下去，端掉一个戒备森严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这是在说书吗？可山下二百多具鬼子的尸体，还有坂田信哲眉心的血洞，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文明汇报完，李建军沉默了很久。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被众人放下来，正朝他走来的张无风。
“你小子……”李建军走上前，伸出手，重重拍在张无风的肩膀上。他想骂张无风胆大包天又想夸他干得漂亮，但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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