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张脸瞬间就白了，喉咙里咕咚咽了口唾沫，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悬崖跟刀劈的一样，直上直下，底下是翻滚的浓雾，根本看不见底。
人要是掉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别说人了，就是猴子来了，看到这地方也得掉头就走！
这哪是路！
这是绝路！死路！
不光是孙大胆，就连胆子最大的黑牛，瞅着这百丈深渊，都觉得两腿肚子发软，手心里的汗把刀柄都给浸湿了。
他想起了队长在聚义厅里画的那条黑线。
当时脑子一热，没觉得有啥。
现在亲眼看见了，才知道那条线到底有多疯！
从这儿下去？
跟直接跳崖有啥区别？
张无风没说话。
前山的炮声越来越密，一声比一声响。
那爆炸声跟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都清楚，这里多耽搁一秒，前山守阵地的兄弟，就多死一个。
他解下背上那捆死沉的麻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点磨损。
然后，他把绳子一头，死死地拴在了一棵从岩缝里长出来的，有大腿粗的老松树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拽了几下，老松树都跟着晃，绳结却一点没松。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十张写满了恐惧的脸。
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把绳子的另一头，在自己腰上飞快地缠了几圈，打了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倒退着，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
他最后看了一眼山寨的方向，然后，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悬崖边上！
“队长！”
黑牛吼了一声，猛地扑到悬崖边。
张无风没掉下去。
他两只脚死死蹬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双手控制着绳子，身体跟山里的猿猴一样，正在飞快地往下滑。
他的动作快得吓人，在光滑的岩壁上，总能找到借力的地方，几个起落，身影就钻进了下面的浓雾里。
那份决绝，那份利落，那份没把死当回事的劲儿，像一针最猛的药，狠狠扎进了剩下十个人的心脏里！
恐惧还在。
但有比恐惧更厉害的东西，压了上来。
那是信任！
是对队长的绝对信任！
“他娘的！”
黑牛第一个站了起来，他那张憨厚的脸，此刻全是豁出去的狰狞。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红着眼珠子骂道：“队长都下去了！咱们还在这哆嗦个卵！怕死的就不是带把的！”
他学着张无风的样子，抓过绳子，动作笨拙，却无比坚定地在自己腰上缠好。
“我第二个！”
“我第三个！”
“干了！不就是个死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二虎、孙大胆……
一个个汉子，咬着牙，把害怕和生死都扔到了脑后。
他们一个个把绳子系在腰上，排着队，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了悬崖的浓雾中。
下去的过程，比想的还要吓人。
冰冷的岩壁磨得手心火辣辣地疼，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衣服和皮肉。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十斤重的手榴弹，重心稍微不稳，整个人就会荡出去，狠狠撞在岩壁上，撞得眼冒金星。
有好几次，孙大胆脚下踩滑，身体一下子荡了出去，吓得他魂都快没了。
可他一想到队长就在下面，前面的黑牛连吭都没吭一声，他就硬是把尖叫憋回了肚子里，死死抓住绳子，重新稳住了身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他们终于双脚落地，踩在结实的土地上时，所有人都瘫了，靠着冰冷的崖壁，胸口跟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们成功了！
十一个人，一个没少，全都从那条绝路上爬下来了！
张无风早就解开了绳子，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大树遮天蔽日，林子里光线很暗，地上全是烂树叶，散发着一股潮气。
“休息三十秒。”
张无风的声音很低，却清清楚楚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检查家伙，跟上！”
没人吭声。
十一个人，像一群沉默的鬼，在张无风的带领下，开始在林子里飞快地穿行。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完美避开了鬼子的侦察兵。
越往前走，前山的枪炮声就越清楚，空气里那股硝烟味也越来越浓。
张无风在一个小山坡后面停下，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趴下，藏进灌木丛。
张无风拨开眼前的树枝，往外看去。
不远处，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就是他要找的目标！
两门黑洞洞的九二式步兵炮，正昂着头，不断地怒吼！
每一次开火，炮身都猛地向后一顿，炮手们熟练地开栓、退壳、装填，动作快得跟机器一样。
炮兵阵地旁边，堆着一箱箱打开的炮弹，十几个鬼子炮兵在阵地里跑来跑去。
而在炮兵阵地的侧后方，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更大的军用帐篷。
帐篷帘子掀着，能清楚看到，里面有几个穿着佐官军服的鬼子，正围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
帐篷外头，站着一队端着枪的卫兵，一个个跟木桩子似的。
那里，就是坂田信哲的临时指挥部！
炮兵阵地和指挥部！
鬼子这条大蛇的七寸和心脏，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黑牛他们也看清了目标，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重了起来。
心脏开始不听使唤地狂跳。
他们知道，决定整个金刚寨生死的时刻，到了。
张无风回头，对着身后的十个队员，打出几个简单又冰冷的手势。
分两组。
一组，干掉炮兵阵地！
另一组，端掉指挥部！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指挥部的方向。
斩首，他亲自来！
然后，他缓缓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他猛地挥下了手！
杀气，在张无风挥下手的那一刻，炸开！
十一个汉子，十一条贴着地面蠕动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扑向那片死亡之地。
前山震天的炮火，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炮兵阵地上，几个光着膀子的鬼子炮手，正嗷嗷叫着，把一发发炮弹塞进炮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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