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风从地图上拿起另一支黑色的炭笔，从后山一处几乎无人知晓的悬崖峭壁上，画出了一条又细又长的，几乎是垂直向下的黑色线条，像一把尖刀，直插鬼子中路大军的后心！
“第二路，尖刀突击队！由我亲自带领！”
“我会挑选十个身手最好，胆子最大的弟兄！我们不带长枪，只带短刀和手榴弹！把我们兵工厂里造出来的所有手榴弹，全都带上！”
“我们从后山的绝壁上用绳子缒下去，绕一个大圈，像一把刀子一样，从鬼子意想不到的地方，直接捅进他们的指挥部！”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小兵！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杀伐之气！
“斩首！”
“打掉他们的指挥官！炸掉他们的炮兵阵地！”
“只要他们的指挥系统一乱，炮火支援一停，这三百多鬼子，就是一群没头的苍蝇！到时候，正面战场压力大减，我们里应外合，才有机会，把他们彻底搅乱，分割，甚至是……吃掉！”
整个聚义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张无风这个大胆到了极点的计划给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从绝壁上爬下去？
绕到鬼子大军的屁股后面？
十个人，去端掉一个防守最严密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这已经不是刀尖上跳舞了，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主动往阎王爷的嘴里送啊！
稍有不慎，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支十个人的突击队，就会被鬼子剁成肉酱！而正面阻击的部队，也会在鬼子疯狂的报复下，全军覆没！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退路的计划！
要么，创造奇迹！
要么，全员阵亡！
“队长……”黑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复杂神情，“这……这能行吗？”
“行不行，都得这么干！”张无风的声音不容置疑，“这是我们唯一能活下去，还能赢的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王文明。
他是指导员，是上级派来的人，在这种决定整个队伍生死的时刻，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王文明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条黑色的突击路线，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作为一个接受过正规军事思想教育的政工干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计划的风险有多大。
成功率，可能连一成都不到。
这完全就是一次豪赌！用整个金刚寨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
但是……
他又抬起头，看着张无风那张写满了决绝和疯狂的脸。
他知道，张无风说的没错。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按部就班的防守，就是等死。
想要活下去，想要赢，就必须不走寻常路！
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要么在疯狂中爆发！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就在大厅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的时候，王文明缓缓地，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迎上张无风的目光，那张斯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豁出去的狠厉。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就这么办！”
王文明走到张无风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看着葛麻子和所有队员，沉声说道：“我同意张队长的计划！正面阻击，我来负责！我向党保证，只要我王文明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放一个鬼子，从我们正面防线冲过去！”
有了王文明的支持，整个队伍的主心骨，瞬间就立住了！
葛麻子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疯狂，一个决绝，他那颗还在打鼓的心，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热血。
他娘的！
怕个鸟！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干了！”葛麻子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队长！指导员！俺老葛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正面防线，算俺一个！俺保证，鬼子想过去，得先从俺的尸体上踩过去！”
“算我一个！”
“还有我！黑牛！”
“干他娘的！”
一瞬间，整个聚义厅里，所有人的血性都被点燃了！
恐惧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
张无风点了点头。
“好！”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点名。
“黑牛！”
“到！”
“王二虎！”
“到！”
“孙大胆！”
“到！”
……
他一连点了九个名字，每一个，都是寨子里身手最矫健，胆子最大的汉子。
“被点到名字的，带上你们的刀，跟我走！剩下的人，全部跟着葛麻子和王指导员，上寨墙！准备战斗！”
“是！”
所有人齐声怒吼，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命令下达，整个金刚寨像一台瞬间启动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大部分人冲向寨墙和各个隘口，检查弹药，布置陷阱。
而张无风，则带着黑牛等九名队员，来到了后山的兵器库。
几十个刚刚造好的手榴弹，被他们用布袋装好，一个个斜挎在身上。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
“队长，俺们这就出发？”黑牛把短刀插在腰后，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手榴弹，瓮声瓮气地问。
“出发！”
在炮火和重机枪的掩护下，十几个背着工具箱，拿着探雷器的鬼子工兵，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冲了上去。
压力，再一次涌向了葛麻子和王文明。
他们心里清楚，地雷，只能挡鬼子一时。
一旦地雷被排完，鬼子冲到寨墙下，那才是真正拿命去填的肉搏战！
他们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为从后山突袭的张无风，争取哪怕是多一秒钟的时间！
“同志们！”
王文明顶着头顶呼啸的子弹，大声嘶吼着，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我们多顶一分钟，队长他们就多一分胜算！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退无可退！顶住！”
他的话，点燃了每一个战士胸中的血性！
“顶住！”
“跟狗日的拼了！”
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战士，刚刚跟着众人吼完，探出头想对着山下开一枪。
一发炮弹就在他不远处爆炸了。
一块滚烫的弹片呼啸而至，从他的脖颈处划过。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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