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斗，心里憋着火。他们看见这几个鬼子，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冲了上去。
“妈的，宰了这几个杂种！”葛麻子吼了一声，第一个举刀砍了过去。
后面，王文明带着他的人也从后山的小门返回，正好堵住了这伙鬼子的退路。
这几个鬼子被彻底包围。
最后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那个曹长被葛麻子一刀砍倒，剩下的鬼子也被愤怒的土匪们用刀枪解决。
当最后一个鬼子倒下，整个金刚寨突然安静下来。风吹过，带着一股血和硝烟的味道。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大口喘气，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
突然，人群里有人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俺日你娘的！”
这一声喊叫，让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打跑了！我们把小鬼子打跑了！”
“操他娘的！过瘾！”
安静的山寨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土匪们扔掉手里的武器，互相抱着，用拳头捶打对方的胸膛，大声笑着。有的人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他们这群土匪，打退了装备精良的日本兵。
黑牛从寨墙上跑下来，找到葛麻子。两个人没说话，就是用力抱在一起，互相拍着后背。
“牛逼！”
“你他娘的才牛逼！”
几个负责后勤的女人也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她们看着乱七八糟但充满欢呼的寨子，捂着嘴哭。
马青莲站在人群外面，她看着那个从屋顶上下来的男人。那个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衣，但在所有人看来，他比谁都可靠。
胜利让每个人都感到兴奋。
但是，兴奋过后，现实来临。
王文明带着人开始清点伤亡，欢呼声慢慢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他们最先找到了李狗子和王二蛋。在山道下面的暗哨里，两具尸体已经冷了。李狗子的胸口有一个洞，他的眼睛看着山下的方向，手里还握着那支打响第一枪的猎枪。王二蛋倒在他旁边，脖子上的伤口很深，血流了一地。
昨天还在一起抱怨站岗的两个人，现在成了尸体。
人群安静了。
葛麻子蹲下，伸手去盖李狗子的眼睛。他的手动了两次，李狗子的眼皮都没有合上。葛麻子放弃了，他对着尸体说：“别看了，鬼子跑了，兄弟们赢了。”
悲伤的情绪在人群中散开。
接着，他们在寨墙上，又发现了两个牺牲的兄弟。他们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被鬼子最后打出的榴弹命中。两个人被炸得看不出样子。
其中一个叫赵老四，三十多岁，是寨子里的老人。他平时话不多，但谁家有事都愿意帮忙。
葛麻子看着那具模糊的尸体，他认出了尸体上那件有补丁的棉袄。那是前几天，赵老四的女人亲手给他缝的。
葛麻子身体晃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就在开战前，赵老四还端着一碗酒，笑着跟他说话。
“葛爷，等这仗打完了，开春了，俺想跟二当家说说，让俺下山一趟，给俺娃扯二尺新布，做身新衣裳。”
“你娃不是刚满周岁吗？扯什么布，浪费钱！”
“嘿嘿，俺就这么一个娃，不能亏待了他。”
那个笑着，计划给孩子做新衣服的男人，现在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葛麻子的嘴唇动了动，他想喊赵老四的名字，但发不出声音。他跪在地上，抱着那具还有温度的尸体，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老四……兄弟……”
周围的土匪看着这一幕，都低下了头。胜利的喜悦，被现实冲没了。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这不是以前山头之间抢地盘。这是战争。战争会死人。死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昨天还跟你一起喝酒的活生生的兄弟。
整个金刚寨都陷入了悲伤。
张无风从人群中走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安慰谁。他直接走到山门外，走到那片被炮火和血染黑的土地上。空气里，还是硝烟和血的味道。
他蹲下，从泥土里，捡起一枚鬼子留下的三八式步枪弹壳。黄铜色的弹壳，还有一点温度。
张无风看着这枚弹壳，然后把它攥进手心。金属的边缘嵌进他的手掌，传来一阵疼痛。
他抬起头，望向山下那片黑暗。
他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神里，是一种比火焰更冷的杀意。
天亮了。
金刚寨没有欢呼，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摆着四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李狗子，王二蛋，赵老四，还有一个叫孙猴子的年轻土匪。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低着头。
黑牛跪在尸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葛麻子站在他旁边，拳头攥得死死的。
几个女人的哭声在风里响着。
赵老四的婆娘抱着那个刚满周岁的娃，身体抖动，几乎站不稳。那个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周围的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娘亲在哭，为什么爹爹躺着不动。
张无风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他手里拿着四碗酒。
他走到尸体前，把三碗酒洒在地上。
“兄弟，一路走好。”
他端起最后一碗酒，仰头喝完。
酒很烈，从喉咙烧到胃里。
“人死不能复生。”王文明走到他身边，“我们要做的是，为他们报仇。”
张无风没有说话。
他把手里的空碗摔在地上。
“啪！”
碗碎了。
“厚葬。”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转身，走向寨墙。
他清楚，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松井逃了，他带走的是仇恨。鬼子下一次的进攻，会来得更快，更猛。
金刚寨没有时间悲伤。
山下的李家村。
天刚亮，村口的李老栓就挑着两担柴，准备去镇上换盐。
他刚走出村口，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心里一惊，以为是山上的狼下山了。
他壮着胆子，顺着山路往上走了几十米。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被炮火翻开的土地，看到了地上凝固的黑色血迹，看到了倒下的树木和烧焦的岩石。
他还看到了几具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尸体。
尸体旁边，散落着步枪，弹壳，还有一个被打穿了窟窿的钢盔。
李老栓的腿发软。
鬼子！是鬼子的尸体！
他活了六十多年，只见过鬼子杀人，从没见过鬼子被人杀了，还把尸体扔在这里！
他扔下柴火担子，跑回了村子。
“死人了！死人了！山道上全是鬼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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