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整个聚义厅瞬间炸开了锅。
“他娘的，老子在村里就是受不了官府的鸟气才上的山，现在还要找个人来管着老子？门儿都没有！”
“八路军规矩多，不让拿群众一针一线，那咱们吃啥喝啥？喝西北风去啊？”
“说白了，就是想吞了咱们的队伍，抢咱们缴获来的枪！没安好心！”
土匪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言语间充满了对“官军”的排斥和不信任。他们过惯了无拘无束、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让他们去遵守纪律，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大义”去拼命，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张无风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枪身。
他知道，这就是土匪。
他们的想法直接、粗暴，且无比现实。生存是第一位的，任何理想和主义，在填饱肚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想让他们从一群“为自己活”的亡命徒，转变为“为国为民”的战士，绝不是几句慷慨激昂的口号就能做到的。
这需要血的教训，需要让他们切身地感受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葛麻子听着手下兄弟们的吵嚷，并没有制止。他仰头将碗里剩下的烈酒一口喝干，然后重重地将碗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咂了咂嘴，一双牛眼看向李建军，带着几分酒气，也带着几分粗野的真诚：“李营长，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俺老葛是个粗人，但也懂。小鬼子是王八蛋，该杀！”
“可俺手底下这帮兄弟，都是烂命一条，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的。他们跟着我，图的就是能有口饭吃，能活下去。你现在让俺们去抗日，俺就问一句……”
葛麻子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如针：“抗日，能当饭吃吗？打跑了鬼子，官府能让俺们这些背着人命的土匪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问得李建军一时语塞。
他可以承诺胜利，可以描绘未来，却无法立刻变出粮食，也无法保证这些土匪的过往能被一笔勾销。
整个聚义厅的气氛，在这一刻僵持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
“不好了！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
一个负责在山下侦查的土匪，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聚义厅，他身上全是泥土，脸上满是惊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出大事了！”
葛麻子眉头一皱，一脚踹了过去：“慌你娘的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土匪顾不上疼痛，抱着葛麻子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是小鬼子！一队小鬼子……去……去王家村了！”
“他们说……说是要为昨天死掉的扫荡队报复！正在村里……正在村里抢粮杀人啊！”
那个土匪绝望的哭喊声，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聚义厅里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上一秒还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般喧闹的大厅，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哇——”一声凄厉的哭嚎打破了这片死寂，王二虎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手脚并用地爬到张无风的脚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张大哥！张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乡亲们啊！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是鬼子那帮畜生！他们又来了！张大哥！”孩子的哭声像是一把最钝的刀子，在每个人的心头来回地割。
刚刚还叫嚣着逍遥快活满脸不屑的土匪们，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全都蔫了，他们下意识地交换着眼色，那眼神里的悍匪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退缩。
“这……这他娘的是冲着咱们来的啊……”一个土匪哆哆嗦嗦地小声嘀咕，声音都在发颤。
“咱们昨天才端了鬼子一个队，他们这是来报复了！”
“是啊，咱们现在下山不就是自投罗网吗？这明摆着是个陷阱啊！”
“妈的，鬼子肯定是重兵把守就等着咱们去送死呢！”
“为了……为了一帮村民，把兄弟们的命都搭进去这……这划不来吧？”
退缩的情绪像是瘟疫一样迅速在土匪群中蔓延开来，他们可以为了抢粮食，为了女人去拼命，但让他们去跟正在气头上的小鬼子硬碰硬去打一场明知是陷阱的仗，他们骨子里的自私和怯懦立刻就占了上风。
砰！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聚义厅的房梁都在嗡嗡作响，所有人都被吓得一个哆嗦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张无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身前的木桌被这一掌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他的脸色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土匪们被这股杀气一冲，顿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报复我们却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刀！”张无风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股子要把人冻僵的寒意。
“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人现在还要屠我们的村子！”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他猛地一脚踹开身前破碎的桌子迈步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如刀，缓缓地从每一个低着头的土匪脸上扫过。
“鬼子我杀定了！”
说完他不再看这群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土匪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客席上的李建军。
那一刻他身上那股属于土匪的草莽之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李建军无比熟悉属于真正军人的决绝和铁血！
“李营长！”张无风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张无风今天就带人下山救人！不管你们八路军收不收，我这个投名状今天递定了！”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李建军，整个人的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我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跟我联手干这一票大的！”
整个聚义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李建军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张无风，他从这个年轻的二当家身上看到了远超土匪的格局和胆魄。
那不是一时冲动的匹夫之勇，而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军人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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