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阁。
这并非一座简单的阁楼，而是一片被大法力挪移至此的独立空间，悬浮于慈悲神殿的核心区域。踏入其中，没有书架，没有卷宗，只有亿万星辰般的光团，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静静悬浮，每一颗光团，都封印着一段记忆，一册典籍，一道传承。
此地是慈悲神殿的根基，是其传承万载的智慧与隐秘的集合体。
苏牧身着崭新的三等神官袍服，行走在这片星海之间。银白色的神袍，在此地圣洁光辉的映照下，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融入此地的威严。然而，他那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冰冷如万载玄冰，燃烧着复仇之火的心。
他没有去触碰那些记载着强大神通、高深道法的光团，那些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他的神念散开，绕过那些璀璨夺目、散发着磅礴法力波动的光团，径直向着这片星海的最深处，一片相对黯淡、古老的区域探去。那里，封存着神殿最根本的档案——关于神，关于“慈悲神女”林清雪的一切。
作为新晋的三等神官，他只有权限阅览第一层的内容。但这，已经足够。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颗散发着柔和圣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之威严的光团。苏牧伸出手，指尖触碰的瞬间，浩瀚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脑海。
皆是歌功颂德之词。
“神女林清雪，生而有大慈悲，于微末中崛起，普度众生……”
“上古纪元末，天降灾劫，神女以身应劫，得残存之上古神格垂青，立地成神……”
“……于东荒圣城，立下神殿，聚万民信仰，光耀万古……”
这些记载，宏大、辉煌，却又空洞。对于林清雪究竟是如何成神的，最关键的一步，只有那一句轻描淡写的“获得了上古神格的垂青”。这就像是一段被精心剪辑过的历史，将所有的关键之处都用一层神圣的光辉模糊掉了。
苏牧的神念从这光团中退出，眼中的森然愈发浓郁。越是掩饰，就越说明其中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死心，继续在这片古老的区域中搜寻。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翻检着那些被岁月遗忘的角落，那些无人问津的尘封信息。终于，在一片记录着历代神官生平轶事的杂乱光团中，他找到了一本不起眼的偏门手札。
这手札的主人，是一位三千年前的神殿大祭司，晚年因对神力产生质疑，被剥夺神职，郁郁而终。
手札中没有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是一位老者在生命尽头，对毕生信仰的困惑与自语。
“……神力浩瀚，神恩如海，但为何，每当神女降下神迹，本体所在的核心神域，其生命气息便会衰落一丝？虽极其微弱，需耗费百年方能由信仰之力补足，但那份衰落，宛若凡人耗尽心血，是本源的亏空……”
“……老朽曾有幸瞻仰神迹，神女之威，能逆转生死，重塑山河。但那神威之后，我却从神女的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疲惫。那不是法力消耗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寂寞。对，就是寂寞，一种剥离了七情六欲，俯瞰苍生如同观看木偶的绝对孤寂。”
“……信仰是神的力量之源，但它更像是一种……食粮。一种用以填补某种持续性消耗的食粮。若无信仰，神，是否会‘饿’死？”
轰！
这几段文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苏牧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体内的【逆天魔典】，在这一刻竟产生了某种轻微的共鸣！魔典的核心代价【神性剥离】，每一次献祭，都是在剥离自身与天地法则的共鸣，让自己越来越不像一个“生灵”，更像一个纯粹的掠夺工具。
那反过来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野蛮生长！
林清雪的成神之路，或许根本不是“获得”了什么，而是“献祭”了什么！她献祭了自己身为“人”的一切——情感、欲望、人性，从而换取了那所谓“神格”的驾驭权！
她的神位，并非永恒不朽。维持神位的代价，就是这份人性的持续性剥离与消耗！她展现出的神迹越强，这份消耗就越剧烈。而亿万生灵的信仰之力，就是用来补充这份消耗，让她不至于彻底“非人化”，维持住“神”这个位格的“食物”！
她根本不是神！
她只是一个被那“上古神格”寄生，被束缚在神坛之上，永世不得解脱，更高级别的“囚徒”！
这个发现，让苏牧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这不再是单纯的振奋，而是一种找到了宿敌致命弱点的残忍快意！
林清雪并非无敌！只要能斩断她的信仰来源，断掉她的“食物”，她那看似伟岸的神躯，就会从内部开始腐朽，最终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狠狠跌落！
就在苏牧沉浸在这颠覆性的思考中，连呼吸都为之停滞的时刻，一个苍老、干涩，仿佛被岁月尘封了太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年轻人，对神灵抱有好奇是好事，但好奇心太重，会引来灾祸。”
苏牧的身躯在一瞬间绷紧，体内那由地脉本源淬炼过的混沌法力险些暴走。他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穿着最朴素的灰色麻衣，拿着一把扫帚的扫地老者，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此人气息全无，枯瘦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双眼睛浑浊不堪，与圣城街边任何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老者毫无区别。
但苏牧体内的混沌金丹，却本能地传来了一阵刺骨的警兆。
老祭司的目光，没有看苏牧，而是落向苏牧刚刚阅览过的那枚手札光团，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拿起扫帚，慢吞吞地扫着本不存在任何灰尘的虚空，缓缓道：“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
一句话，让苏-牧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绝对知道那手札里写的是什么！甚至，他知道的更多！
苏牧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恢复了那副三等神官应有的恭敬与沉稳。他对着老人微微躬身，将那枚封存着手札的光团，恭敬地送回了原位。
然而，他的大脑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这个老祭司，是神殿秘密的守护者？还是……林清雪的看门人？他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警告？自己该如何从这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口中，撬出那足以颠覆整个东荒的终极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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