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大人,请。”
中年执事那张刻板的脸,此刻堆满了热忱的笑意,他亲自为苏牧引路,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狂信徒,潜力上上,这两个评价,足以让任何人在神殿内一步登天。
苏牧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接受了那枚代表三等执事身份的银色令牌,以及一队十人,身披银甲,气息彪悍的神殿卫士。
“出发。”
他只说了两个字,言简意赅。
一艘制式的神殿飞舟,载着十一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圣城之外的广袤大地疾驰而去。飞舟之上,那十名卫士看向苏牧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畏与狂热。他们并非敬畏苏牧的修为,而是敬畏那“狂信徒”的评级。
在神殿,信仰,是衡量一切的最高标准。
为首的卫士队长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此次任务,是否需要我等先行开路,将那些渎神的矿奴就地格杀,以儆效尤?”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嗜血的兴奋,对于他们而言,镇压暴乱,就是一场功绩的收割。
苏牧立于舟首,目光穿透云层,俯瞰着下方逐渐变得荒凉与死寂的大地,声音不起波澜:“神女的荣光,并非只在屠戮中彰显。我要亲自看看,是何等的愚昧,才敢于背弃神恩。”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狂信徒特有的偏执与威严,让那卫士队长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
数个时辰之后,飞舟抵达了目的地。
还未降落,一股混杂着绝望、怨毒与死气的味道,便冲天而起。所谓的银月矿区,并非什么福地洞天,而是一片被挖空了灵脉,地表呈现出病态灰白色的巨大盆地。
整片大地,都被一座无形的信仰法阵笼罩着,它如同一头看不见的巨兽,不仅抽取着矿脉深处残余的能量,更在无时无刻地汲取着此地所有生灵的生命精气与精神意志。
数以万计的矿工,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巨大的矿坑中劳作。他们衣衫褴褛,神情麻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缠绕着化不开的死气。这些人,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在等待死亡。
飞舟降落在矿区唯一的管理神殿前,卫士们看着那些如同蝼蚁般的矿工,眼中尽是鄙夷与不耐。
“一群连祭品都算不上的废物,竟也敢闹事?”卫士队长冷哼一声,看向苏牧,等待着他下达屠杀的命令。
苏牧没有理会他们,他那经过【逆天魔典】伪装过的,散发着“虔诚”气息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铺开,笼罩了整个矿区。他轻易地便“看”到了矿工们骨子里的反抗,看到了他们宁愿自爆神魂也不愿再向神女雕像祈祷的决绝。
这里的压迫,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苏牧的声音冰冷,不容置喙。他制止了卫士们血腥镇压的冲动,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所谓的“渎神者”首领。
他独自一人,走下神殿的高台,一步步向着矿区最深处,那座怨气最为集中的巨大矿洞走去。麻木的矿工们看到他身上那身执事袍服,纷纷避让,眼神中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仇恨。
矿洞幽深而曲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在矿洞的最深处,一处被简单开凿出的石室内,数十名眼神尚存一丝火焰的矿工,正警惕地注视着他。
在他们身前,一名身形魁梧的独臂中年人,拄着一柄由矿镐改造的粗陋兵器,缓缓站了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臂,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在黑暗中燃烧的炭火,充满了不屈的斗志。
“又来一个神殿的走狗?”独臂中年人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牧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这是一个纯粹的体修,肉身强悍,意志坚韧。他感知到,这些人并非什么魔道,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不想再被奴役,不想再被当成燃料榨干最后一丝生命的人。
“把他们都带出去。”苏牧对身后跟来的卫士队长说道。
“大人,此地危险……”
苏牧回过头,只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卫士队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漠视。他不敢再多言,带着所有卫士退到了洞口之外。
石室内,只剩下苏牧与那独臂首领两人。
“你想做什么?收买我?还是觉得能一个人杀了我们全部?”首领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与戒备。
苏牧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了石室的一角,那里堆放着一块刚刚开采出来的,坚硬无比的精铁矿石。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首领那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轻描淡写地,如同在豆腐上写字一般,在那块精铁矿石上缓缓划过。
没有法力波动,没有惊天声势,只有指尖与矿石接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那块精铁矿石之上,赫然出现了四个深入数寸,笔锋凌厉,透着一股滔天杀伐之气的刻痕!
神亦可屠!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神殿,带着混沌与毁灭气息的力量余韵,自那四个字上散发出来,让独臂首领的心神剧烈震颤。他仿佛看到的不是四个字,而是一尊盖世魔神,正挥动屠刀,斩向九天之上的神明!
“你……”首领彻底失声,他看着苏牧,眼神从敌意,变成了极致的震惊与不解。一个神殿执事,怎么可能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字,又怎么会拥有这般恐怖的力量?
苏牧的表演,开始了。
他的脸上,那属于狂信徒的虔诚与狂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深入骨髓的怨毒与仇恨。
“我的家族,曾是圣城最虔诚的信徒,世代为神殿铸造圣器。”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故事感,“直到我的父亲,在一次铸造中,无意间发现了神殿掠夺信仰之力背后的真正目的。然后,我的家族,就成了‘渎神者’,在一夜之间,被神辉‘净化’得干干净净。”
“我伪装成一个疯子,逃了出来。为了复仇,我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虔信,比任何人都要狂热。我告诉自己,要成为最锋利的刀,就要先藏入最华丽的鞘。我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剖开神殿那伪善的心脏!”
这番话,真假掺半,但他此刻流露出的那份仇恨,却是源自对林清雪的真实情感,浓烈得足以灼伤灵魂。
独臂首领被他眼中那同类的火焰所震撼,但依旧存有最后一丝疑虑。
苏牧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转过身,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岩壁,望向洞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空有言语,不足为信。”
意念一动,早已在踏入矿区时,被他悄然打入一名最为嚣张跋扈的监工卫士体内的【魔染侵蚀】印记,轰然发动!
远在数百丈之外的矿洞口,那名正在呵斥矿工的监工卫士,脸上的狞笑突然凝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的沙雕,从内到外,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化作了一捧最不起眼的飞灰,被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无人察觉其诡异,只当是那人突发恶疾暴毙。
但在石室内,独臂首领那敏锐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来自苏牧身上的,一闪即逝的毁灭气息,以及远处那名监工生命之火的瞬间熄灭!
隔空杀人,无声无息!这是神殿的圣光之力绝对办不到的手段!
“我信了!”
独臂首领扔掉了手中的矿镐,单膝跪地,他那只独眼中,燃烧着重获希望的烈火。“大人,只要能推翻神殿,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他彻底被苏牧所折服,选择相信这个混入神殿内部的复仇者。
“我们的人,在一次塌方中,意外发现了一条被废弃了数千年的古矿道。”首领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条矿道,可以绕过地表所有的监控法阵,直通整个矿区信仰大阵的能量核心!”
苏牧的眼中,一道幽光一闪而逝。
他将计就计,表面上带领卫士“镇压”了暴乱,亲手“处决”了几个由首领安排好的,本就奄奄一息的矿工,成功地震慑了所有人,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回到圣城神殿,苏牧立刻向执事堂复命。
“启禀执事,银月矿区的异端已被肃清。”他神情肃穆,躬身汇报道,“但此次暴乱也暴露了矿区信仰法阵的陈旧与脆弱。属下提议,由我亲自前往,使用更高级的阵法材料,对其核心进行‘加固’与‘升级’,以杜绝后患,更好地为神女大人汇聚信仰!”
执事堂对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与“为神殿着想”的忠心大加赞赏,毫不犹豫地批准了他的请求,并拨付了一批远超他申请数量的珍稀阵法材料。
拿着那枚装满了顶级材料的储物戒指,苏牧转身离开,平静的脸庞之下,是【逆天魔典】压抑不住的贪婪与悸动。
加固?不。
他的真正目标,是以那些高级材料为引,以整条银月矿区的残余地脉与那座运转了千年的信仰法阵为燃料,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