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询问,没有商议,这是一道直接的征召,一道来自东荒大陆至高殿堂的法旨。
此言一出,嫉妒的火焰在无数弟子眼中轰然燃起,几欲焚穿他们的理智。一步登天,鱼跃龙门,这些传说中的词汇,此刻化作了最真实的画面,呈现在他们眼前。那意味着,苏牧将不再是青云宗的弟子,而是神殿的人,他的人生将踏入一条与他们截然不同的,通往云端的辉煌大道。
高台之上,青云宗宗主等人的面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然而,有一人的脸色,却在瞬间阴沉了下去。
枯木真人。
他那张干枯的老脸之上,那朵菊花般的笑容僵住了,褶皱深处的贪婪与炽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寒所取代。
仙药!
他的仙药要被人当面摘走了!
他筹谋算计,屈尊降贵,甚至不惜拿出残缺的金丹功法作为引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将苏牧这株人形大药牢牢掌控在手中,待其彻底成熟,便一口吞下,借其逆天功法修补自身道伤,重回巅峰,甚至窥探更高的境界!
怎能容许他人染指!
“神使大人。”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枯木真人自高台一步踏出,挡在了苏牧与女神官之间。他躬着身子,姿态谦卑,言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老朽这劣徒,心性未定,根基尚浅,骤登神殿这等圣地,恐难当大任。还望神使大人垂怜,容他在宗门之内,再磨砺几年心性。”
他试图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将此事拖延过去。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言语。
那名女神官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那道清冷的目光,微微偏移了一丝。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自九天之上垂落!
那不是灵力的压迫,也不是气势的震慑,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源自生命本质的绝对碾压。在女神官的神性威压之下,枯木真人只觉得自己所修的道,所悟的法,都变成了孩童的涂鸦,脆弱而不堪一击。整片天地都在排斥他,大道都在唾弃他!
噗!
枯木真人身形剧震,如遭一柄无形的神锤轰击在神魂之上,他闷哼一声,一道殷红的血线自他嘴角溢出,滴落在他身前的黑石地面上,触目惊心。他那潜藏在体内的沉重道伤,被这股神威引动,疯狂反噬,痛入骨髓。
“我不是在与你商议。”女神官的声音依旧冰冷,仿佛刚才那一幕与她毫无关系,“他是神殿要的人。你有意见?”
没有一丝情绪波澜的问话,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心胆俱裂。
苏牧心中冷笑,看着老怪物吃瘪的模样,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副惶恐无措的为难神情。他望向枯木真人,嘴唇翕动,带着一丝颤音:“师尊,这……”
这一声“师尊”,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枯木真人的心头。
他感受着女神官身上那远超金丹的恐怖气息,那股神性威严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他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
屈辱,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低下了那颗高傲了数百年的头颅。那苍老的脊梁弯曲下去,像是一座正在崩塌的山岳,承载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
“……谨遵,神使大人之命。”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他再次抬眼看向苏牧时,那双浑浊的眼珠深处,已经不再有任何掩饰,只剩下最纯粹、最森寒的杀意。
既然无法长期圈养,那便……杀鸡取卵!
他已经决定,就在苏牧离开宗门前的这三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行夺取那部逆天功法,将这株即将被人摘走的仙药,连根带土地全部吞入腹中!
“很好。”女神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屈指一弹,一枚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奇异符令飘向苏牧,“三日之后,宗门山门外,我等你。”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圣洁的光柱冲天而起,融入那艘月白飞舟。飞舟发出一阵空灵的道音,船身变得虚幻,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云海深处。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散去,演武广场上的众人才如同溺水之人般,大口地喘息起来。
下一刻,青云宗宗主,连同身后的一众长老,脸上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快步围了上来。
“苏牧贤侄,当真是人中之龙,我宗门之幸啊!”
“先前多有误会,贤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是一点小小的贺礼,不成敬意!”
“日后在神殿之中,还望贤侄能为宗门多多美言几句,我青云宗上下,感激不尽!”
一张张曾经威严或漠然的面孔,此刻变得无比热情。各种珍贵的丹药、法器、灵石被硬塞入苏牧手中。昨日那场碾压,今日这份一步登天的荣耀,已经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态度。
苏牧神色平静,应对得体,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任由他们表演。
……
夜色如墨。
囚笼仙峰之巅,枯木洞府之内。
苏牧盘膝而坐,洞府外的所有禁制,在他回来之后,便被枯木真人以“为你护法,静心准备”为由,全部开启。这里,已成一座真正的牢笼。
他摊开手掌,那枚女神官赐下的月光符令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他的心神,却没有放在这件代表着无上荣耀的信物之上。他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那女神官胸前佩戴的,由冰晶与圣光构筑而成的雪花印记。
林清雪……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灵魂深处。那个女人,也加入了慈悲神殿么。
一股冰冷的杀机在他心底悄然流淌,随即又被他完美地压制下去。
他知道,今夜,不会平静。那老怪物眼中的杀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果然。
一阵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自洞府深处传来,枯木真人阴沉着脸,缓缓走了进来。他脸上的伪装已经完全撕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决绝。
他看着苏牧,就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
“好徒儿,”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是时候……把你的一切都献给为师了!”